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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圣旨

早朝剛散,謝明淵便捧著一卷奏折,徑直走向御書房。內侍見他面色沉凝,不敢多言,只匆匆通報。

皇上正翻著各地呈上來的奏報,見他進來便笑:“明淵可是為欽天監(jiān)歷法之事而來?”

謝明淵躬身行禮,將奏折舉過頭頂:“陛下,臣今日所奏,關乎一人——蘇晚。”

皇上挑眉:“蘇晚?那不是你府里的婢女么?”

“正是。”謝明淵聲音沉穩(wěn),“蘇晚雖出身微末,卻通文墨、曉算術,尤擅整理文書卷宗。前幾日欽天監(jiān)人手短缺,她臨時協(xié)助謄抄歷法,條理清晰、錯漏極少,臣觀其才,不輸朝中不少文書官。”

他頓了頓,抬眼直視皇上:“臣斗膽懇請陛下,破格封蘇晚為欽天監(jiān)文書官。一來可補監(jiān)中缺額,二來也顯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之意。”

皇上指尖敲著桌案,沉吟片刻。他知謝明淵素來嚴苛,從不輕易舉薦人,能讓他如此力薦的,定非尋常女子。況且前幾日確聞欽天監(jiān)贊過一位臨時幫忙的婢女,說她記性極好,過目不忘。

“你倒為她上心。”皇上打趣道,“不怕朝臣說你徇私?”

“臣以國師之名擔保,蘇晚之才,當?shù)闷鸫寺殹!敝x明淵語氣堅定,“若有差池,臣愿領罰。”

皇上看著他眼中的認真,終是笑了:“罷了,既然你如此說,朕便信你一回。傳朕旨意,封蘇晚為欽天監(jiān)從九品文書官,即刻入職。”

謝明淵躬身謝恩,退出御書房時,晨光正落在他肩頭。他想起蘇晚捧著文書時專注的模樣,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這下,便沒人再能隨意欺辱她了。

消息傳到蘇晚耳中時,她正蹲在院子里翻曬舊書。聽見內侍宣讀完圣旨,手里的書“啪”地掉在地上,滿臉難以置信:“我……我一個婢女,怎能為官?”

宣旨的內侍笑著說:“蘇姑娘莫慌,這可是國師在皇上面前力薦的。快接旨吧,往后便是欽天監(jiān)的大人了。”

蘇晚顫抖著接過圣旨,指尖觸到明黃的綾緞,心里又驚又暖。

她抬頭望向謝明淵房間的方向,仿佛能看見那個總是冷著臉、卻默默護著她的人。陽光穿過葉隙落在圣旨上,晃得她眼睛發(fā)酸,卻也亮得像落了滿地的希望。

謝明淵從宮里回來,讓下人把蘇晚叫到正廳。

蘇晚剛接到圣旨沒多久,手腳還沒處放,站在門口搓著衣角,小聲問:“國師,您找我?”

謝明淵正翻著本歷法書,抬頭看她一眼:“從今天起,你就是欽天監(jiān)的文書官了。明日卯時我?guī)闳蟮剑浀么┥砝涞囊律选!?

蘇晚“啊”了一聲,臉有點紅:“我……我就會點抄抄寫寫的,怕做不好。”

“怕什么。”謝明淵合上書,語氣聽不出情緒,“教你的那些算術和文書規(guī)矩,足夠應付了。真遇到難處,有我在。”

他頓了頓,又說:“往后在欽天監(jiān),不必再叫我國師,喊我謝大人就行。還有,別總縮手縮腳的,你現(xiàn)在是朝廷命官,跟旁人一樣。”

蘇晚點點頭,心里頭七上八下的,又有點甜。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粗布的袖口,突然想起什么,抬頭問:“那……我還能住這兒嗎?”

謝明淵瞥她一眼:“不住這兒你去哪?”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砹滞裥牡目摁[聲,隔著老遠都聽得見。謝明淵皺了皺眉,對旁邊的管家說:“把大門關緊了,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吵著蘇文書。”

蘇晚聽見“蘇文書”三個字,臉更紅了,趕緊低下頭。等管家出去了,謝明淵才又開口,聲音緩和了點:“別管外面的事,回去歇著吧,明天還要早起。”

蘇晚應了聲“哎”,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謝明淵又拿起那本歷法書,陽光照在他側臉上,看著好像也沒平時那么嚇人了。

她攥了攥手里的圣旨,心里頭琢磨著:往后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負了他。

次日卯時剛過,蘇晚便換了身半舊的青布襦裙,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手里捏著謝明淵給的文書冊子,站在國師府門口等。晨露打濕了石階,空氣里帶著草木的潮氣,她深吸一口氣,手心還是有點冒汗。

謝明淵騎馬過來時,見她早早就等在那里,眼下帶著點淺青——想來是昨夜沒睡好。他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隨從,聲音比平日溫和些:“走吧,我?guī)闳フJ認欽天監(jiān)的同僚。”

欽天監(jiān)設在皇城東南角,院子里種著幾株老槐樹,廊下掛著測日影的銅圭表。謝明淵領著她往里走,沿途遇見的官吏都紛紛行禮,目光落在蘇晚身上時,難免帶著幾分好奇。

“這位是新來的蘇文書,以后在我身邊當值。”謝明淵給眾人介紹,語氣平淡卻帶著分量。

典籍房的劉主事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笑著拱手:“國師放心,老臣會帶她熟悉事務的。”

謝明淵又叮囑了蘇晚幾句“有不懂的就問劉主事”,才轉身去了觀星臺。蘇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石階盡頭,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劉主事領著她熟悉典籍房,架子上堆滿了泛黃的卷宗,從前朝歷法到各地星象記錄,整整齊齊碼得老高。“咱們這兒看著清閑,實則最要細心。”老主事指著一堆待整理的卷宗,“這些是去年的星象圖,你先學著分類歸檔吧。”

蘇晚點點頭,搬了張案幾坐下,小心翼翼地翻開卷宗。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里,她漸漸忘了緊張——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號,竟讓她覺得莫名安心。

中午歇腳時,有小吏端來午飯,見她一個人坐在角落,湊過來搭話:“蘇文書,你跟國師很熟嗎?”

蘇晚正扒著飯,聞言愣了愣:“我……我曾在國師府當差。”

“難怪呢!”小吏眼睛一亮,“國師從不輕易薦人,你肯定很有本事。”

蘇晚臉頰發(fā)燙,剛想解釋,就見謝明淵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個油紙包。他徑直走到她面前,把紙包放下:“劉主事說你上午整理卷宗很用心,這是給你的。”

打開一看,是兩塊棗泥糕,還是溫的。蘇晚抬頭看他,見他眼里沒什么波瀾,只淡淡說了句“快吃吧”,便轉身走了。

她捏著溫熱的棗泥糕,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突然覺得,這欽天監(jiān)的日子,或許會比想象中好過些。

下午的時候,蘇晚正埋頭整理那些舊卷宗,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吵吵。抬頭一看,是欽天監(jiān)里幾個年輕的文書湊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嘴里還嘀咕著什么。

劉主事走過去咳嗽了一聲:“干活呢,都圍在這兒干啥?”

其中一個年輕文書撓撓頭,嘿嘿笑:“劉大人,我們就是好奇,這位蘇文書真是國師舉薦的?”

蘇晚手里的筆頓了頓,臉有點熱。劉主事瞪了他們一眼:“國師舉薦的怎么了?人家上午整理的那幾本卷宗,比你們仨加起來都快,還沒差錯。”

那幾個文書吐了吐舌頭,趕緊散開了。蘇晚心里松了口氣,又低下頭繼續(xù)寫,可筆尖落在紙上,總覺得比剛才穩(wěn)當多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謝明淵從觀星臺那邊過來了。他站在典籍房門口,往里看了一眼,見蘇晚正蹲在架子前,踮著腳夠最上層的卷宗,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一小截細白的手腕。

“夠不著就搬凳子。”他突然開口。

蘇晚嚇了一跳,手里的卷宗差點掉下來,趕緊站直了:“國師大人。”

謝明淵走過來,伸手把那幾本卷宗取了下來,遞給她:“整理得怎么樣?”

“差不多了,劉主事說我記東西挺快的。”蘇晚接過卷宗,小聲說。

“嗯。”謝明淵應了一聲,沒再多問,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天黑得早,等會兒我?guī)阋黄鸹馗!?

蘇晚愣了一下,連忙點頭:“哎,好。”

她看著謝明淵的背影,心里頭有點暖。手里的卷宗沉甸甸的,可捏著的那幾張紙,卻好像沒那么沉了。

等收拾好東西,跟著謝明淵往府里走時,蘇晚發(fā)現(xiàn),今天街上那些看她的眼神,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沒人再對著她指指點點,路過的幾個小吏,還笑著跟她點了點頭。

她偷偷看了一眼走在旁邊的謝明淵,他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可蘇晚覺得,有他在身邊,好像走夜路也沒那么怕了。

回到國師府,暮色已經(jīng)漫進了天井。蘇晚幫著下人收拾完帶回的文書,捧著杯熱茶站在廊下,看著謝明淵的身影消失在書房方向。

她輕輕吹了吹茶沫,心里頭卻像被什么東西硌著。白天在欽天監(jiān),聽小吏們閑聊,說林尚書正托人給謝明淵說親,想把林婉心許給他。

“謝大人那樣的人物,配林小姐倒是門當戶對。”有小吏這么說。

蘇晚當時沒接話,可此刻想起這話,指尖卻微微發(fā)緊。她望著書房窗紙上映出的清瘦身影,那是她見過最挺拔的姿態(tài),連握筆的手都好看得像畫里的人——這樣的謝明淵,分明是朵高嶺上的雪梅,怎么能配林婉心那樣驕縱蠻橫的性子?

她偷偷撇撇嘴,在心里頭嘀咕:真是可惜了,一朵鮮花……哦不,是一棵好松柏,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呢?

正想著,謝明淵從書房走出來,見她站在廊下出神,便問:“站在這里做什么?風涼了。”

蘇晚嚇了一跳,趕緊把茶杯往身后藏了藏,小聲說:“沒、沒什么,就是看看月亮。”

謝明淵抬頭看了眼天邊剛冒頭的月牙,沒再追問,只道:“進去吧,夜里露重。”

蘇晚點點頭,跟著他往里走,眼角的余光瞥見他袖口沾著點墨跡。她心里又冒出個念頭:這么好的人,要是真對林婉心動了心,那才真是……真是暴殄天物呢。

她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沒瞧見謝明淵回頭時,落在她身上的那抹帶著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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