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館內堂的檀香燃得正旺，煙氣在梁下纏成淡淡的霧。

趙山河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指尖捻著胡須，目光掃過堂下四人。

穆容雪站在最前，身側是三位氣息穩健的先天弟子，個個神色肅然，卻終究湊不齊五個名額。

趙山河端起茶盞的手頓在半空，目光掃過堂下四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縣里給了五個名額，振威武館卻只選出四個……那些老伙計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編排他，說他趙山河教不出像樣的弟子，怕是要被指著脊梁骨笑。

可若是為了湊數，把那些連內勁都凝不攏的貨色塞進去，他寧可不要這張老臉。

他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茶水濺出些許，卻渾然未覺，只對著四人擺了擺手。

“罷了，去陳家大院吧，那邊擂臺已經搭好了。”

陳氏是南亭縣數一數二的望族，家底殷實，這次楚舉武部選拔的大半開銷，從擂臺搭建到后續的人事物資，都是陳家一手包攬。

作為回報，縣里默許他們分得三個名額，算是明面上的交易。

堂內四人聞聲起身，齊聲應了句“是”，正待整肅衣袍隨趙山河動身，堂外忽然傳來小廝的通傳聲：“掌門，李長庚求見。”

趙山河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眉峰下意識挑了挑，顯然有些意外。

這時候了，他來做什么？

片刻的沉吟后，他抬手示意眾人稍等，揚聲道：“讓他進來。”

李長庚得了準信，腳步帶風地奔進堂內，玄色勁裝的衣擺還在微微晃動，他對著趙山河躬身行禮，聲音沉穩：“掌門，弟子已突破至先天境，敢問這最后一個名額，弟子能否一爭？”

趙山河猛地從太師椅上直起身，臉色驟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長庚，此事可不能兒戲！你莫要騙我！”

入館不過一月便破先天？

這等事別說親眼見，便是聽都沒聽過！

便是當年被譽為南亭第一的奇才，也足足浸淫了兩月樁功，輔以家族耗盡心血尋來的天材地寶，才勉強叩開先天門扉。

李長庚的武根他是知道的，上佳之資雖已難得，卻也并非獨一份。

館里先前有個資質相當的弟子，家里請了三位武師輪流指點，每日以雪蓮、當歸熬制藥浴，又用溫玉床溫養經脈，這般耗費，也足足熬了三個月才踏入先天。

可李長庚呢？

無父無母，背后沒半點支撐，能用上的藥材，不過是那百來根尋常老參。

雖說補血功效不錯，卻絕非能催熟境界的藥材。

堂內四人也都驚得變了臉色，穆容雪眉頭微蹙，穆青玉更是張了張嘴，顯然都覺得不可思議。

李長庚見眾人神色，知道言語無用，便直起身道：“掌門，請看。”

李長庚雙臂微抬，沉腰落胯間，周身氣血驟然翻涌。

并非穆容雪那般化勁境的內斂深沉，而是帶著先天境特有的外放之勢。

五樁交融的內勁順著經脈奔涌，在體表凝成淡淡的五色光暈，土黃的沉凝、翠綠的生機、銀白的鋒芒……

雖未完全相融，卻已能清晰看出五行流轉之態。

這股氣息剛猛卻不狂暴，恰好卡在先天境的門檻上。

比堂內兩位突破數月、氣息早已穩固的弟子更顯圓融，卻遠未到觸及先天境臨界點的地步，與穆容雪那勁透于內的化勁境界更是差著層級。

趙山河瞇眼瞧了半晌，見那五色光暈雖淺，卻凝而不散，氣血流轉的韻律也與先天境分毫不差，先前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臉上的震驚化作難以掩飾的狂喜，猛地一拍大腿：“好！好！真是好！”

他站起身，走到李長庚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輕，卻帶著十足的贊許：“長庚，你沒讓我失望！這最后一個名額，歸你了！”

說著，他側身示意：“且入隊吧，咱們這就去陳家大院。”

堂外剛靜了片刻，又傳來一道略顯急切的聲音：“弟子郭百川求見。”

趙山河眉頭微蹙，揚聲道：“進來。”

門簾被掀開，郭百川快步走入，臉上堆著掩飾不住的喜色，眼角眉梢都帶著揚眉吐氣的得意。

“掌門！”郭百川對著趙山河深深一揖，語氣里滿是雀躍，“弟子昨夜僥幸破境，已入先天！”

“今早天不亮就往這兒趕，就是想問問，那最后一個名額，可否有弟子一份？”

話落，他抬頭望去，卻見堂內一片寂靜。

趙山河坐在上首，臉上沒什么表情，穆容雪幾人神色平靜，連看都沒多看他一眼。

這詭異的寧靜讓郭百川臉上的笑意僵了僵，心里莫名一沉。

趙山河望著他，嘆了口氣，語氣里帶著幾分惋惜：“可惜了，你晚了片刻。”

他抬手指了指李長庚的方向：“長庚方才已突破先天，這最后一個名額，歸他了。”

郭百川聞言，心頭像被潑了盆冷水，又驚又急。

只差片刻？憑什么自己熬了兩年才摸到先天門檻，卻要輸給一個入館剛滿一月的新人？

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臉上卻強擠出幾分懇切：“掌門，弟子昨夜三更便已破境，按時辰算，該是比長庚師弟早的！”

郭百川往前湊了半步，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哀求：“您也清楚，弟子家境清寒，平日里連補氣血的藥材都舍不得用，全靠硬練才熬到今日。”

“這名額對我而言，是這輩子都難遇的機會……”

“若是掌門允準，弟子愿與長庚師弟比上一場！輸了，弟子絕無半句怨言，立馬就走！”

“你——”穆青玉在一旁聽得皺眉，忍不住開口，“你比長庚師弟早入館兩年多，如今還好意思……”

“青玉。”趙山河抬手打斷她，目光轉向李長庚，“長庚，你可愿意？”

李長庚望著郭百川眼底的不甘，心里并無反感。

往日在演武場，他常撞見郭百川抱著樁功圖譜啃到深夜，或是天不亮就去練樁，那股韌勁確實難得。

給人一次機會本無可厚非，只是這名額，他不能讓。

“弟子愿意。”李長庚平靜開口，語氣里聽不出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