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府下人引著李長庚去了后院的一間小院。

院角種著叢翠竹，月光穿過葉隙灑在青石板上，落得滿地斑駁。

推開房門，卻毫無睡意，索性走到院中。

月色正好，清輝如練。

李長庚斂去心神，雙腳微分，沉腰落胯間，金銳樁的架子穩穩扎下。

雙臂前伸，指尖繃直如劍，肩背微微聳起，似有鋒芒暗藏。

初時樁架還有些滯澀，氣血流轉到肩頭時總有些卡頓，他借著月色一遍遍調整呼吸，感受著內勁在筋骨間沖撞、凝聚。

不知過了多久，肩頭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咔”聲，像是堵塞的河道豁然貫通。

氣血順著手臂奔涌而出，指尖竟隱隱泛起一層淡金，帶著股銳不可當的氣勢。

“成了。”李長庚心中微動，金銳樁總算摸到了入門的門檻。

收勢而立，額角滲著薄汗，卻覺得渾身通暢。

抬頭望時，月已升至高空，清輝遍灑，小院寂靜無聲。

李長庚轉身回房，褪去汗濕的衣物，簡單擦洗了一番，倒頭便睡。

一夜奔波與練樁耗盡了心神，此刻沾到床榻，他便沉沉睡去，連夢都未曾做一個。

天未亮透，檐角的殘露還凝著霜氣。

李長庚推開小院竹門，晨光尚未漫過墻頭，只在青磚地上洇開一抹淡青。

他對著廊下打盹的侍從低聲道：“若穆老爺或穆姑娘問起，便說我回武館了。”

侍從揉著惺忪睡眼應下，再抬眼時，那道洗得發白的短打身影已融進巷口的晨霧里。

……

第十一日午后，演武場的風帶著燥熱，李長庚雙足微分，沉腰立于水盈樁的起勢。

雙臂如撥浪輕抬，指尖拂過虛空時，竟帶起細碎的水汽，順著腕間流轉成環。

初時那水汽還散得快，練至百息后，環中忽然凝出顆晶瑩的水珠，懸在指尖不墜。

“就是此刻。”他心中一動，丹田暖意猛地涌向右臂，順著經脈淌至指尖。

那水珠“啵”地化開，化作一層薄霧裹住周身，氣血流轉陡然加速，先前卡在肘彎的滯澀感豁然開朗，如溪流匯入江海般圓融。

“成了。”

李長庚收勢時，指尖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淺淺的坑，卻未濺起半分水花，只滲入石縫消失無蹤。

這正是水盈樁“柔能克剛”的精通之兆。

他望著自己的手掌，五根手指緩緩蜷起，感受著四肢百骸里奔涌的力量。

土元樁的沉凝如磐石壓艙，木衍樁的生機似春藤纏骨，金銳樁的鋒芒若利劍在鞘，水盈樁的柔韌像溪流繞石，加上精通的火烈樁……

五樁齊通，周身氣血竟隱隱有了呼應。

“如今五樁皆達精通，比原計劃快了三日。”

李長庚閉目凝神，只覺五臟六腑都似被溫水浸泡，先前各自為政的五股內勁，此刻竟順著血脈緩緩交融，在丹田匯成一股溫潤的氣流。

“這便是五行相生的感覺？”他指尖輕顫，能清晰看到氣流感觸到的細微變化。

骨縫里滲出的雜質被氣流卷著排出體外，皮膚泛起層淡淡的瑩光，經脈被拓寬了些許，氣血奔涌時再無阻滯。

“難怪說五樁齊通方能叩開先天境的門。”李長庚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明悟，“土承萬物，木生元氣，金銳破滯，水柔養脈，火烈淬體……五股力道融在一處，竟能生生不息。”

抬手揮出一拳，拳風掠過半空，竟帶起土黃、翠綠、銀白、湛藍、赤紅五道虛影，交織成環，落在丈外的木樁上。

那碗口粗的木樁未斷，卻從內部裂開細密的紋路，像是被五行之力從里往外撐散。

“這般力量……怕是離先天境只差一層窗戶紙了。”李長庚捏了捏拳，指節發出清脆的響聲，“先前練樁總想著分清彼此，如今才悟透，五行相生相克，本就是天地間最圓融的道理，哪有什么單獨的土、木、金、水、火？不過是一股內勁在不同樁功里，顯了不同的相。”

“收獲遠超預期。”李長庚望著演武場盡頭的石靶，眼底燃起灼熱的光，“先天境，就在眼前了。”

……

酉時剛過，殘陽如血，將振威武館的演武場染得一片赤紅。

今日是楚舉武部名額選拔的最后時限，李長庚立在演武場入口，玄色勁裝的袖口束得緊實，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不見半分冗余。

比起往日的沉靜內斂，他此刻眼底似有星火跳躍，精氣如劍鋒般凝而不泄，只微微抬眼掃過場中，便讓幾個竊竊私語的弟子收了聲。

近一月苦修，他幾乎是以樁功為床、以拳譜為枕。

每日寅時便起，土元樁站足兩個時辰，再以木衍樁活絡氣血，午時借烈日練火烈樁淬體，黃昏用金銳樁打磨鋒芒，深夜則以水盈樁調和五臟。

這般連軸轉的苦修，讓他周身氣息早已脫胎換骨。

“如今的我，便是對上半月前的自己，一拳便可碾碎。”

李長庚活動著指節，骨縫里傳來細微的脆響，是五樁交融后的內勁在流轉。

他有十足把握，便是在先天境里，也沒幾個能接下他全力一拳。

前三日，穆青玉已憑水盈樁的突破穩穩拿下第四個名額，此刻場中剩下的競爭者，不過是些卡在先天境門檻邊緣的弟子，對他而言，不過是抬手間的事。

目光不經意掃過身后的小屋，那里曾堆著百來根半百老參，如今只剩十余根靜靜躺在木箱里，參須上的細霜早已化盡，斷面的琥珀色也淡了許多。

這月來，每次突破的氣血虧空，都是靠這些人參強行補上。

土元樁的沉凝需耗精血，木衍樁的生機要借藥力催發……

若無這些老參吊著，他哪能在半月內走完別人半年的路？

李長庚收回目光，指尖在腰間的錢袋上輕輕一捏，那里只有幾枚碎銀。

藥材將盡，往后修行再想這般猛進，怕是難了。

但眼下，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李長庚抬步走向演武場中央，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上，隱隱有五道色痕隨腳步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