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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紫竹管狼毫筆

以林碧云的精明,家用開支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筆五兩銀子(對這個清貧之家絕非小數目)卻如此含糊?

下意識地往前翻了幾頁。

類似的“支用”記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次,數額不等。

有時三兩,有時五兩,用途永遠都是模糊的“支用”二字。

最早的一條,似乎可以追溯到好幾年前。

這不對勁!

徐妍婉的神經瞬間繃緊。

林碧云在隱瞞什么?

還是徐錦文?

這筆錢去了哪里?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難道徐錦文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清心寡欲?

他也有不為人知的……開銷?

這個猜測讓她背脊一陣發涼。

如果連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父親都藏著秘密,那這個家……

這個父親不會也是渣男吧?

妻子也是還幫著的那種?

這個世界也一樣的,太炸裂了……

捏著賬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泛白。

一陣極其輕微的、紙張摩擦的窸窣聲,從書架的方向傳來。

徐妍婉渾身汗毛倒豎。

她抬頭,循聲望去——

書架靠墻的角落,最底層,那堆她剛剛翻動過的舊紙旁。

一本她之前沒注意到的、更厚更舊的線裝書冊,書頁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像是有風吹過?

可窗戶關著!

更像是……有什么東西剛從里面被抽走,書頁回彈的動靜!

有人!

書架后面有人!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間將她吞沒!

她甚至能感覺到書架后面傳來的、一絲若有似無的、帶著審視意味的冰冷視線。

是徐延景!

一定是他!

他一直藏在那里。

靜靜地看著她翻箱倒柜!

被發現了嗎?

他看到自己翻看地圖和賬冊了嗎?

他是不是早就等著這一刻?!

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冰冷的黏膩感緊貼著皮膚。

徐妍婉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書桌前,手里還捏著那本要命的賬冊。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

“吱呀——”

書房的門,被緩緩推開了。

徐延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青色直裰,手里空空如也。

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給他的身形鍍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腳步聲落在青磚地上,清晰得如同踩在徐妍婉的心尖上。

他徑直走向書桌,目光掃過徐妍婉煞白如紙的臉,掃過她手中捏得死緊的賬冊。

落在了書桌上那方硯臺旁——那里,原本擱著一支毛筆的筆架,此刻空無一物。

他的腳步停在了書桌前,距離徐妍婉只有一步之遙。

陰影籠罩下來,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他微微俯身,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直直刺入徐妍婉因極度恐懼而空洞的眼底。

他沒有看賬冊,也沒有問她在做什么。

他只是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指向書桌一角。

那個空著的青瓷筆架的位置,聲音平靜無波,卻像冰棱碎裂般刺骨。

“我的筆呢?”

“我的筆呢?”

聲音不高,平靜得像在問天氣。

可每一個字都像冰棱子,狠狠鑿在徐妍婉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

她一哆嗦,手里那本翻開的賬冊差點脫手滑落。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筆?

什么筆?

她根本沒碰過筆!

巨大的恐懼像一張冰冷的網,瞬間收緊,勒得她喉嚨發緊,發不出任何聲音。

只能死死攥著那本要命的賬冊。

瞳孔因為極致的驚懼而微微擴散,倒映著徐延景近在咫尺、卻模糊在陰影里的臉。

他離得太近了。

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帶著墨香的氣息。

這氣息本該屬于書卷,此刻卻直覺得危險。

他的目光沒有落在賬冊上,甚至沒有落在她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只是定定地、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平靜,鎖在她因僵硬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那手指正死死摳著賬冊的封面。

時間在死寂中凝固。

書架角落那本厚書頁輕微的回彈聲,提醒著她剛才那并非錯覺的窺伺。

他看見了!

看見她鬼鬼祟祟地溜出來,看見她翻動書架和箱籠。

看見她抽出那張神秘的地圖。

看見她此刻手里捏著這本賬冊。

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冰冷地劃過鬢角,滴進頸窩。

徐妍婉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掙扎。

像一只被釘死在砧板上的鳥,徒勞地撲棱著翅膀。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窒息的絕望。

“我……”

艱難地翕動了一下嘴唇,喉嚨里只擠出一點破碎的氣音,干澀嘶啞,帶著顫抖。

徐妍婉想說“我沒拿”。

想說“我不知道”。

想說“無聊,隨便翻翻,翻到這里……”

可所有的辯解在徐延景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注視下。

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都像是欲蓋彌彰的謊言。

徐延景沒有催促,也沒有再問。

只是微微偏了下頭,目光終于從她痙攣的手指上移開。

緩緩掃過她煞白如紙的臉,掃過她額角不斷沁出的冷汗。

掃過她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毫無血色的嘴唇。

那眼神,像是在審視一件稀奇的、帶著裂紋的瓷器。

平靜之下是冰冷的評估和毫不掩飾的……興味?

他甚至向前又挪了半步。

陰影徹底將她籠罩。

那股屬于他的、帶著壓迫感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徐妍婉。

能感覺到他呼吸時帶起的微弱氣流拂過她的額發。

頭部和膝蓋的傷處傳來尖銳的刺痛,提醒著她此刻的狼狽和虛弱。

想后退,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壓迫,可身體僵硬得像被凍住。

雙腳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景哥兒!你在做什么?!”

林碧云手里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藥盅。

剛去灶房熱好了藥回來,一眼就看到兒子幾乎將女兒逼到了書桌角落。

女兒那副搖搖欲墜、面無人色的樣子……

“娘……”

徐妍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扭過頭看向門口。

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哭腔的嗚咽。

那聲音里的驚惶和求救意味,濃烈得無法掩飾。

林碧云將藥盅“哐當”一聲重重頓在旁邊的矮幾上,滾燙的藥汁都濺出來幾滴。

一把將徐妍婉從徐延景的陰影下拉了出來,護在自己身后。

“徐延景!你還有完沒完?!早上在院子里嚇唬她不夠,現在又跑到外間來堵著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你親妹妹……”

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徐延景的手指都在發抖。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被你嚇成什么樣子了?!

早上還好好的,喝了肉粥湯剛有點精神頭,又被你弄成這樣!你……你這個孽障!”

她顯然氣急了,口不擇言。

徐延景被母親猛地推開,踉蹌著后退了一步。

他看著母親身后那個緊緊抓著母親衣角。

把臉埋在林碧云背上、身體抖得像秋風里落葉的“妹妹”。

又看看母親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娘,”他開口“我沒堵她。我只是在找我的筆,那支紫竹管的狼毫。

爹年前送我的那支,不見了。”

他的目光掠過徐妍婉依舊死死攥在手里的賬冊。

落回母親臉上,“您進來之前,我正問婉婉有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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