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板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寒意，消毒水混合著精密儀器運轉的微弱臭氧味充斥著鼻腔。林焰抱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小星，站在一間簡潔得近乎空曠的醫療觀察室內，感覺自己像一件被陳列的標本。透過巨大的透明觀察窗，可以看到外面燈火通明、充滿未來科技感的星艦走廊，穿著筆挺制服、步履匆匆的學院工作人員來來往往，與他滿身的油污、血漬和疲憊格格不入。
那個自稱羅森教官的中年男人，將他和小星帶上這艘名為“探索者號”的星艦后，就立刻安排他們進了醫療區。幾個表情嚴肅、穿著白大褂的醫療技師圍著小星忙碌，各種林焰從未見過的儀器發出柔和的光線，掃描著小星的身體。他自己也被一個醫療機器人簡單地處理了傷口，注射了止痛和促進愈合的納米合劑，傷口傳來清涼的麻癢感，精神上的疲憊感也稍微緩解了一些，但內心的忐忑卻絲毫未減。
“小家伙的生命體征穩定下來了，真是不可思議的體質。”一個戴著眼鏡、氣質溫和的女醫生走了過來，她胸前的名牌寫著“凱琳博士”，“主要是精神力和源能嚴重透支導致的深度休眠，身體的外傷反而好處理。我們已經給它注射了高濃縮的生物能量補充劑和神經修復液，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意識，但短時間內絕對不能再讓它動用源能了，否則會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損傷。”
林焰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一半，他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您，博士。”他看著躺在恒溫治療臺上、身體被一層柔和的淡綠色治療光籠罩的小星，星光般的皮毛似乎恢復了一絲微弱的生機，呼吸也變得平穩悠長。
“不必謝我，小家伙的恢復能力本身就超出常規。”凱琳博士推了推眼鏡，目光銳利地看向林焰，“倒是你，少年。羅森教官正在等你，跟我來吧。至于它，”她指了指小星，“留在這里很安全，我們會持續監護。”
林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小星，才跟著凱琳博士走出醫療區，穿過長長的、泛著金屬冷光的走廊，來到一間標著“戰術分析室”的門前。
門無聲地滑開。
房間很大，墻壁是巨大的曲面屏幕，此刻正以多分屏的形式顯示著灰巖星廢品站的俯瞰圖、戰斗區域的能量殘留分析、以及幾段不同角度拍攝的模糊戰斗影像——正是他駕駛“銹火”與海盜突擊艇搏斗的畫面！影像被反復慢放、標記，尤其是小星爆發淡藍波紋和銹火引擎功率異常飆升的那幾秒。
羅森教官背對著門口，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他正凝視著屏幕上定格的畫面——那架被銹火撞毀、化作火球的海盜突擊艇。
聽到腳步聲，羅森緩緩轉過身。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但少了幾分初見時的震驚，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
“坐。”羅森指了指房間中央一張金屬圓桌旁的椅子，聲音平靜無波。
林焰依言坐下，感覺這冰冷的椅子比廢品堆里的鋼板還硌人。
“林焰，灰巖星本地居民，孤兒，由廢品站經營者杰克·雷諾茲撫養長大。”羅森沒有看任何資料，直接開口，語氣平淡地陳述著，“在灰巖星廢品處理站工作，展現出超常的星甲機械維修與改裝天賦，無正規教育記錄。今日海盜襲擊事件中，駕駛一臺…嚴重老化的‘先鋒III型’基礎訓練機甲‘銹火’，在無任何作戰經驗的情況下，成功擊毀兩架‘血骷髏’海盜團標準突擊艇，并配合地面火力（指向老杰克的磁軌炮）擊退其余敵機。行為定性：見義勇為，緊急避險。”
林焰沉默著，不知道對方想說什么。
“這些是事實。”羅森走到桌邊，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地直視著林焰，“但報告里不會寫，也寫不明白的，是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屏幕上，銹火引擎爆發藍白光芒的瞬間！“還有這里！”他又指向小星額紋爆發的特寫畫面！
“告訴我，林焰。”羅森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那一刻，你和那只源獸之間，發生了什么？你感覺到了什么？”
林焰的心臟猛地一跳。他知道這個問題避無可避。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當時那種瀕死邊緣的奇異感受。
“我…感覺到了…一股力量。”林焰斟酌著詞句，盡量描述得清晰，“很溫暖，很強大，像洪水一樣沖進我的身體…不，是沖進我的腦子里。它沖散了我鏈接機甲時的劇痛和眩暈，讓我變得…異常清醒，反應快得不可思議。然后…我就‘知道’了該怎么躲開炮擊…就像是…一種直覺？”
他頓了頓，看著屏幕上小星額頭的紋路：“這股力量，來自它。它…在幫我。它好像能…影響機甲？”
“影響？”羅森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難以察覺的弧度，更像是嘲諷，“是‘共鳴’與‘增幅’！少年！你描述的感覺，是源能共鳴！那只源獸在生死關頭，將它的源能與你共享，并注入了你那臺老古董的引擎核心，強行提升了它的出力！同時，它似乎還具備某種空間感知預警的能力，在第二次攻擊時為你提供了關鍵的閃避直覺！”
林焰聽得有些懵，這些術語對他而言太過陌生。
“源能共鳴…增幅…空間感知…”他喃喃重復著。
“沒錯。”羅森直起身，走到巨大的星圖屏幕前，調出聯邦星域的璀璨圖景，“源獸，宇宙的奇跡造物。它們擁有獨特的生物能量——源能。而某些具備特殊天賦的人類，能與特定的源獸建立精神鏈接，形成契約伙伴。契約者，被稱為‘鐵馭’（Iron Tamer）。鐵馭與契約源獸的源能共鳴，能夠對與其精神鏈接的星甲產生不可思議的增幅效果，賦予機甲超越極限的性能，甚至…特殊能力！這是聯邦星甲學院，乃至整個聯邦軍力未來發展的核心方向！”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鄭重：“而你，林焰！一個從未接受過正規訓練、來自邊緣礦星的少年，在第一次實戰中，就與一只重傷瀕死的源獸幼崽，完成了初步的源能共鳴！你駕駛著一堆廢鐵，創造了擊落兩架突擊艇的奇跡！這…是天賦！是連中央星域那些從小用資源堆砌的天才都難以企及的、最原始也最純粹的天賦！”
林焰被羅森話語中的分量震住了。天賦？他從未想過自己除了會修機器之外還有什么天賦。
“但是，”羅森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變得冷峻，如同冰水澆頭，“你的天賦，目前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甚至可能隨時碎裂的頑石！你毫無基礎！你的神經鏈接粗糙不堪，全靠源獸強行支撐，這對你和它都是巨大的負擔！你對機甲的理解僅限于維修，對戰術、對源能、對契約伙伴的認知幾乎為零！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林焰：“你和你那只來歷不明的源獸，已經暴露了！‘血骷髏’海盜團睚眥必報，他們絕不會放過一個擁有源獸的鐵馭種子！而聯邦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覬覦源獸力量的人和組織，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林焰的臉色微微發白。他想起老杰克最后的警告，想起灰巖星的廢墟。力量，果然伴隨著危險。
“留在灰巖星，你和那只源獸，只有死路一條。廢品站的老杰克…護不住你第二次。”羅森的聲音斬釘截鐵。
林焰猛地抬頭：“杰克老爹他…”
“他沒事。”羅森打斷他，眼神有些復雜，“他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聯邦會補償灰巖星的損失，重建工作也會啟動。但他選擇了留下。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羅森頓了頓，似乎在模仿老杰克的語氣：“‘小兔崽子，路是自己選的。想活下去，想保護你那小星星，就抓住機會，別給老子丟人！’”
林焰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發熱。老杰克…選擇了放手，也為他指明了方向。
“所以，林焰。”羅森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我現在代表星際聯邦星甲學院，正式向你發出邀請。你是否愿意加入學院，成為一名預備鐵馭學員？接受最嚴格、最殘酷的訓練，學習掌控力量，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鐵馭，如何在未來的風暴中，守護你想守護的一切？”
星甲學院！那個只在廢棄星網接收器里聽說過、代表著聯邦最高星甲技術與力量的圣地！一個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心跳如擂鼓。他看著屏幕上定格的、燃燒著藍白光芒的“銹火”殘影，看著治療臺上微弱呼吸的小星，想起灰巖星廢墟中的哭喊，想起老杰克渾濁卻堅定的眼神。
危險？未知？殘酷的訓練？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來自廢品堆，習慣了在鋼鐵和油污中掙扎求生。他別無選擇，也不想選擇退縮！
“我愿意！”林焰抬起頭，目光迎向羅森銳利的眼神，聲音不大，卻帶著廢土少年特有的、斬釘截鐵的倔強，“我愿意加入星甲學院！”
羅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但臉上依舊嚴肅：“很好。記住你今天的選擇。學院的訓練場不是廢品站，沒有僥幸，只有鐵與血、汗水與意志。你將從最底層開始，背負‘破銅爛鐵’的嘲笑，面對無數比你起點高得多的競爭者。你的天賦，只是給了你一張入場券，能否真正走下去，取決于你自己。”
“我不怕嘲笑。”林焰挺直了背脊，“廢品堆里撿來的命，沒什么輸不起的。”
“有這種覺悟就好。”羅森點點頭，“凱琳博士會帶你去臨時安排的艙室休息。你的源獸伙伴醒來后，也需要和你一起接受更詳細的評估。明天一早，‘探索者號’將啟程返回學院主星——天樞星。”
他走到控制臺前，按下一個按鈕。屏幕上灰巖星的影像縮小，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被巨大星環環繞、散發著柔和藍色光芒的美麗星球，星球軌道上，一座龐大無比、如同鋼鐵星辰般的空間站清晰可見——那便是星甲學院的本部，蒼穹要塞！
“準備迎接你的新世界吧，學員林焰。”羅森的聲音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荊棘之路，才剛剛開始。”
林焰被凱琳博士帶離了戰術分析室，安排進一間狹小但干凈整潔的單人艙室。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身體極度疲憊，精神卻異常亢奮。他看著天花板冰冷的金屬紋路，腦海中翻騰著羅森的話，老杰克的叮囑，還有小星微弱的氣息。
力量…守護…鐵馭…學院…
這一切都如同夢幻。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手指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的金屬小盒子。那是臨別時，老杰克塞給他的。
他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盒子只有巴掌大小，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入手沉甸甸的，材質非金非鐵，帶著一種奇特的溫潤感。他嘗試打開，卻發現盒子嚴絲合縫，沒有任何鎖孔或按鈕，仿佛渾然一體。
“杰克老爹…這到底是什么？”林焰喃喃自語。老杰克最后那句“留著，關鍵時候…也許能救命”的話在耳邊回響。他用力晃了晃，又貼在耳邊聽，里面似乎有極其輕微的、仿佛沙粒流動的聲音。
研究半天無果，林焰只能暫時收起盒子。他走到艙室角落一個小小的觀察窗前。窗外，是浩瀚無垠的宇宙深空，繁星點點，璀璨奪目。巨大的“探索者號”星艦如同沉默的巨獸，航行在星海之中。
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劃過深邃的黑暗。
林焰的拳頭再次握緊。灰巖星的塵埃已經遠去，前方的星辰大海，才是他和小星未來的戰場。
“小星，我們要去天樞星了。”他對著舷窗外的星空，仿佛在對著昏迷的伙伴低語，“一起…變得更強！”
就在這時，艙室內的通訊器發出“滴”的一聲輕響，一個溫和的電子合成音響起：“林焰學員，您的源獸伙伴已恢復意識，生命體征平穩。凱琳博士請您即刻前往醫療區。”
小星醒了！
林焰精神一振，所有的疲憊和迷茫瞬間被驅散。他毫不猶豫地沖出艙門，朝著醫療區奔去。
新的旅程，伴隨著伙伴的蘇醒，正式拉開了序幕。而等待他們的，是星甲學院那扇即將敞開的、通往榮耀與荊棘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