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風,是亡魂的低語。
聞仲站在尸骸與機械鋪就的冰原上。
那柄融合了三系力量的雷鞭垂落,不再迸射雷光,只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粉色狐火,照著他滿是倦色的臉。
他勝了。
可遍地瘡痍,敵我骸骨交錯,玄甲與金鎧混雜一處。
這不是勝利,只是一場血腥的停戰。
他不能讓這些追隨他的將士魂歸異鄉,淪為妖物口糧。
也不能讓阿斯加德的英靈,繼續為這片戰場注入狂暴。
此地,必須鎮壓。
“起!”
聞仲一聲低喝,聲音沙啞。
他腳下,奧丁血脈所化的金宮幻影一閃而過,那沉重的詛咒,此刻反倒成了他的根基。
他將混沌雷鞭猛地插入冰面,以自身為陣眼,開始了一場空前的鑄造。
三百具矮人機械的核心被法力攝出,在冰面上轟然拼接。
無數齒輪瘋狂轉動、咬合,發出尖銳的哀鳴,縫隙間滲出滾燙的神血,最終構成一幅繁復詭異的“歸墟”陣圖,化為碑座。
戰場上所有殷商玄甲軍的遺骸,被法力牽引升空,在空中熔成一道巨大的青銅骨柱。
犧牲將士的姓名化作甲骨文烙印,深深鐫刻其上。
青銅柱內,仿佛還回蕩著最后的戰吼。
散落的英靈殿金甲被無形之力碾壓、延展,化作金箔,緊緊包裹住青銅骨柱。
金箔上,瓦爾基里的戰斗紋路與甲骨文的銘記交相輝映,對立又共生。
碑頂,是一根殘留劇毒的塵世巨蟒毒牙,與一截鋒銳無匹的軒轅劍碎片,交叉成梁。
聞仲抬手,將那顆仍在轉動、洞悉一切的密米爾之瞳,懸于梁下。
瞳孔睜開,幽藍光芒灑下,凝成一盞永不熄滅的“鎮淵燈”。
骸骨之碑,落成。
它矗立在北海中心,一半東方的悲壯,一半北歐的榮光,是為兩個世界所鑄的墓碑。
聞仲握緊雷鞭,要為這碑,刻下血誓。
他騰空而起,來到碑體一側。
雷鞭揮動,鞭梢金色神雷劃破長空,開始銘刻。
“殷——商——玄——鳥——”
一筆落下,一縷青絲化作霜白。
筆畫迸射出的,是一頭頭玄武的虛影,那些戰死的玄武軍魂在此刻重現,無聲咆哮,將最后的執念融入碑文。
“振——翼——九——幽——”
八字刻完,聞仲滿頭黑發已成一片霜白,英武的面龐上,也浮現出幾道裂紋。
這碑,在吸食他的壽元。
他沒有停,轉到碑的另一側。
雷鞭再揚,鞭梢亮起混沌的詭計電光。
“ASGARD—”
扭曲狂放的盧恩符文被刻下。
每一筆,都濺射出阿斯加德的破碎虛影,英靈殿的長桌,奧丁的王座,彩虹橋的斷壁,一一閃現,又歸于寂滅。
“VAKA—YFIR—G?NNUNGAGAP—”(阿斯加德,守望歸墟)
最后一道符文完成,聞仲身形劇震,險些從空中墜落。
他滿頭青絲,已然雪白。
鎮魂碑轟然一震,徹底與天地相連。
碑基的歸墟陣圖向下蔓延出無數青銅根系,如龍蛇般鉆入冰層,死死鎖住那時空裂隙。
徘徊在裂隙邊緣的妖化幽魂,被根須纏繞,怨氣瞬間被吸干,化作一顆顆灰黑晶石。
碑頂,鎮淵燈光芒大盛,一道融合了彩虹橋七彩與幽冥玄黑的光柱沖天而起。
光柱中,無數畫面流轉。
殷商少年在鄉間祭祖,瓦爾基里少女在瀑布下梳理金發;青銅戰車馳騁,維京長船破浪……
幾個幸存的、被火種腐化的冰炎族人,被那光芒吸引,伸出手去。
光芒及體,他們的血肉迅速晶化,變成幾顆閃爍冰火光澤的巨大寶石,嚴絲合縫地鑲入碑體最后的空缺。
封印,完成。
就在這時,遙遠的東方天際,一聲凄厲的悲鳴響徹云霄。
一只巨大無朋的玄鳥虛影,從朝歌方向振翅而來。
那是商朝氣運的具象,此刻,它的左翼竟是折斷的,不斷滴落下黑血。
玄鳥繞碑盤旋,發出三聲綿長而絕望的啼哭。
聞仲額間天目刺痛,瞬間明了。
三聲啼哭,大商國祚,僅余六十載!
黑血落在冰原,綻開一朵朵妖異的青銅曼陀羅。
其中一朵最大的花心,竟包裹著一角泛著金光的殘破榜文——封神榜殘頁!
不等聞仲動作,北方的天空陡然被撕裂!
一座宏偉的金色宮殿尖頂,蠻橫地刺破云層,磚石縫隙間還嵌著扭曲的矮人機械。
阿斯加德!
一道無可匹敵的意志從金宮深處投下,化作實質光束,將聞仲籠罩。
光束中,奧丁的獨眼冰冷。
三個由盧恩符文構成的問題,化作三道沉重的鎖鏈,纏向聞仲腳踝,鏈環上分別刻著古數“六百”、“六十”、“六”。
“汝,可悔北海之遠征?”
“汝,可知玄鳥之必墮?”
“汝,可愿為諸神之葬?”
質問如山。
聞仲身后的玄鳥虛影卻在此刻發出最后唳鳴,猛地吐出九尊青銅鼎虛影,鎮向天空的金宮!
鼎耳飛出無數青銅鎖鏈,竟反向纏向奧丁的獨眼!
這是來自人間帝辛的回應!
金宮中傳出一聲冷哼。
宮門大開,英靈殿的蜜酒化作滔天洪流,從天而降。
洪流中,一柄碩大無朋的雷神之錘載沉載浮,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悍然砸向九鼎!
鼎與錘,在半空相撞。
沒有巨響。
碰撞點的一切都歸于虛無,一個微型黑洞悄然誕生,瞬間吞噬了周圍三百里內所有殘存的妖物。
高維的對弈,兩敗俱傷。
黑洞散去,天地重歸死寂。
那座鎮海冰碑之上,冰冷的碑面,緩緩浮現出兩行全新的血色小字:
“執此碑者,為鎮獄之主。”
“掌此榜者,代三界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