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外城北角，禁軍軍營。

這里原本有三座禁軍大營，高俅一口氣拆掉兩座半用來發展房地產，僅剩下半座充當軍器司庫房。

這天一批新式軍器需要入庫，守營將官招來了所有庫吏，進行清點入庫、記錄在冊。

劉夏是一名軍器司庫吏，掌管乙一十七號庫房。

他雖然只是個小吏，卻能在汴京養活一家八口人，還能過得比較滋潤，就是因為這件差事油水比較足。

他從不會太貪心，這件差事從祖輩起，就一直傳到自己手里，他還想傳給自己大兒。

只會偶爾“報廢”幾件軍器賣到黑市，做細水長流生意。

但事情在五年前出了意外，高太尉把兩座軍營全都拆掉，修成宅子賣出去。

庫房也在軍營內，劉夏的軍器司庫吏身份還在，但庫房沒了。

那段日子，是劉夏最艱難的時候，一家八張嘴，都望著自己那每月兩貫三百錢的薪水過活。

就這點錢還沒紡院的女工掙得多，只能買到三四十斤米。

就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個西夏商人找到了他。

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名宋奸。

往常只用傳遞一些瑣碎消息，就能領到三兩銀子，是銀子不是銅錢！

劉夏看著眼前模樣古怪的弓，深吸一口氣，今天他要立大功了。

他故意拖慢進度，直到其他庫房都登記完，這邊還剩下一小半。

面對同組庫吏的抱怨，劉夏將事情攬下來，讓他們先離去。

“是我慢了，剩下的在下來就行，諸位先回去吧。”

其他庫吏求之不得，紛紛抱怨這次軍器入庫，耽擱了他們打工。

這些庫吏們沒了庫房，平時沒事可干，朝廷發的薪水又低，因此都找了第二份工作，以養活家人。

等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劉夏逐漸焦急起來，因為還有一人遲遲未走！

他放慢手上動作，磨起洋工，對方竟也放慢手上動作。

劉夏有些慌，難道對方發現他是宋奸了！

但又很快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后，這么多年來，就沒聽說過哪兒抓出過宋奸。

就在這時，那那名庫吏忽然湊過來，小聲說：“老劉，你是在為誰做事？我在給遼人傳信。”

劉夏驚愕抬頭，對方竟然毫不猶豫說了出來，就不怕他去舉報？

見對方如此坦誠，劉夏也點頭，伸出手晃了晃說：“西夏人，那我們各自？”

“好。”那庫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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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橫橋旁，一家皮料店內，一漢人掌柜剛送走幾個西夏皮毛商。

就見劉夏提著一長木箱，腳步急促地進來，小聲說：“李掌柜，大貨！”

李掌柜聞言眸光閃爍，將他帶去皮料店后院。

打開箱子，里面放著一張古怪長弓，弓臂兩邊裝有兩個銅環。

劉夏介紹說：“今早軍營庫房，新進了許多軍器，這種弓小的從沒見過，就等走后順了張出來。”

李掌柜沒說話，從房中取出一壺箭，挽弓之時還沒什么感覺，當弓弦拉到最大，臉色頓時變了。

他連連點頭說：“你做得很好，這張弓價值百貫！”

“多謝李掌柜！”劉夏頓時驚喜萬分，連忙躬身道謝。

而后又將遇見，給遼人做事的宋奸說出，李掌柜笑道：

“你們宋國，已經被夏國、遼國透成了篩子，不用管他。”

劉夏點頭哈腰，恭維道：“遼人如今自顧不暇，有亡國之患，此人竟還在為遼人賣命，真是個蠢貨。”

得益于嘲風報的大力宣傳，整個汴京城百姓，都有種遼國將滅，遼人不堪一擊，宋軍一到就能大勝的錯覺。

李掌柜沒說話，讓他自領賞錢離去，心中已經在盤算，什么時候丟掉這顆棋子。

他雖然是漢人，但卻是從小在西夏長大的漢人，并不認為自己是宋人。

因此更喜歡那些忠心的探子，今日遼國將滅，明日會不會是大夏國？

這種只認錢的探子，會不會因為錢財供出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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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西夏興慶府。

晉王李察哥桌案上，擺著一張模樣古怪的弓，旁邊還放著一幅圖紙，圖紙所畫正是這張弓。

這兩樣物品，都是從宋國傳來，西夏的宋奸顯然不止劉夏一個。

李察哥正值壯年、身形高大，前額光禿禿一片，后腦扎著幾縷辮子，典型的黨項人打扮。

他雙眼微凸、兩頰塌陷、鼻頭大而塌，頗有奸雄之相。

他之前已經試過這把弓，拉開后竟然有省力之奇巧。

不禁感嘆：“宋人果然多智啊！”

李察哥手下將領費聽利集，聽見主帥在稱贊宋人，不由冷哼道：

“晉王說的是，只是宋人懦弱膽怯、遠不及我黨項勇士！

且宋人貪婪卑鄙，只要給予小利，就有無數宋奸替我們辦事，造出什么好東西，最終都是給我們的。”

李察哥并未反駁手下的話，因為他也覺得是這樣。

況且如今金人崛起，遼國都難以抵擋，宋國竟然還想與金人聯合，簡直是自尋死路。

西夏一直在觀察遼國境內變化，金人兩萬騎兵，就能擊敗遼國七十萬大軍，足以見得金人兇悍。

如果讓金人徹底攻占遼國，消化完遼國勢力，后果不堪設想。

但就算李察哥現在想支援遼國，也沒辦法，去年西夏與宋交戰，耗費太多國力。

如今正值青黃不接的時候，難以再支撐一場戰爭，需要暫時休養生息。

實際上兩國交戰，以戰役而言，西夏更勝一籌，消滅宋國十多萬軍隊，連名將劉法都被童貫坑死。

但西夏地處貧瘠，國力遠不及宋，連續多年大戰，實在是耗不起了，要不然也不會向宋國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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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四月中旬，基于趙佶那份信件，雙方最終商定：

金國攻遼中京時，宋國攻遼燕京一帶，事成之后燕京歸宋所有，宋國送金國賜歲五十萬匹。

五月初，出使金國的使團回國，還帶來了金國使臣。

在趙良嗣帶回這個消息后，趙佶十分尷尬，因為自己親自寫下的那封信，作繭自縛，導致了這個結果。

宋國不但要攻燕京一帶，攻打下來后也只得到燕京，還要給金人賜歲幣，可謂虧到姥姥家了。

宋廷想要亡羊補牢，立即再次派人送去國書，將燕云十六州一一注明。

可金人怎么可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