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京城風云 塵埃落定
- 本草謀
- 雪蠶書
- 2510字
- 2025-07-07 21:19:54
御藥監的晨霧還沒散盡,蘇明藥已站在藥王祠前。祠堂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擦拭牌位的輕響,是王御醫的孫子王小栓——那孩子今年剛滿十二,眉眼間像極了他爺爺,只是眼神更清亮,手里捧著塊嶄新的木牌,上面刻著“先父蘇仲文之位”。
“蘇大哥,按你說的,用的是楠木,還刷了三層清漆。”小栓踮著腳,將木牌插進供桌的第三排,左邊是前朝名醫李時珍的牌位,右邊是父親當年的恩師。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牌位上鍍了層金邊,像父親溫和的目光。
蘇明藥的指尖拂過牌位上的字,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父親也是這樣站在藥鋪的神龕前,教他辨認“藥王”孫思邈的畫像,說“醫者的牌位不在祠堂,在活人心里”。如今想來,父親早已知曉自己的結局,卻仍在為他鋪一條通往光明的路。
“太子的尸身,三公主讓人葬在了皇陵外圍,按親王禮辦的。”楚無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青銅面具已摘下,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左眉骨有道淺疤,是西山藥人營留下的。他手里拿著本《太醫院志》,書頁間夾著張圣旨,“陛下醒了,說要見你。”
蘇明藥回頭,看見圣旨上蓋著鮮紅的玉璽,是先帝的印鑒。自太子逼宮失敗、終極藥人被銷毀后,一直“病重”的皇帝突然蘇醒,第一道旨意就是為蘇家平反,恢復蘇仲文“太醫院院判”的頭銜,還特許蘇明藥繼承御藥監的職位。
“我不想做官。”蘇明藥將圣旨推回去,“藥王谷還有很多藥人要治,二哥一個人忙不過來。”
楚無咎笑了笑,將圣旨塞進他懷里:“陛下說,不用你坐班,只需要每月來御藥庫查一次藥,防止再出‘蝕心蠱’這樣的事。”他翻開《太醫院志》,指著其中一頁,“張鶴齡的黨羽都清算了,御藥庫的地洞也封了,那些被當作‘養料’的人,我們找到了二十七個活的,都送去藥王谷了。”
蘇明藥的心頭一暖。二十七個活人,意味著二十七個家庭得以團圓。他想起父親手札里的話“縱然身處黑暗,也要守住光明”,或許這就是最好的印證。
走出藥王祠時,正撞見裴明薇。她換了身素雅的襦裙,沒戴釵環,手里提著個食盒,里面是剛出爐的桂花糕——這是蘇家舊宅常做的點心,當年母親總說“明藥讀書辛苦,要多吃點甜的”。
“陛下讓我轉交這個。”裴明薇遞來個錦盒,里面是枚金質令牌,刻著“御藥供奉”四個字,“他說,以后御藥監的藥材,由你和我共同監管,防止再有人私煉蠱毒。”
蘇明藥接過令牌,觸到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父親墓前的石碑。那些刻在洞壁上的字跡,那些被鮮血浸透的秘密,終究要靠活著的人來守護。
“你母親的墳,我讓人重修了。”蘇明藥輕聲道,“立了塊新碑,刻著‘裴氏孺人’。”
裴明薇的眼圈紅了,低頭看著食盒:“我母親當年,是真的想救你父親。只是太子用我哥哥的性命要挾,她才……”
“我知道。”蘇明藥打斷她,“父親的牌位里,藏著你母親的字條,說‘若有來生,愿做藥農,不涉權謀’。”
裴明薇的淚水終于落下來,滴在桂花糕上,暈開小小的濕痕。她轉身往宮門走,背影在晨光中顯得單薄,卻挺得筆直:“我要去西山了,那里的藥人營舊址,陛下說要改成‘醫館’,讓我去主持。”
蘇明藥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明白這場跨越三代的恩怨,最終以最平淡的方式落幕——沒有血債血償的慘烈,只有對生者的救贖。
回到藥王谷時,已是暮春。藥田的七星草長得正盛,葉片上的露珠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像無數細碎的星辰。蘇明硯坐在田埂上,正教孩子們辨認草藥,他眼角的疤痕淡了許多,笑起來時與父親如出一轍。
“回來啦?”蘇明硯遞過碗藥茶,里面飄著幾朵金銀花,“楚無咎帶著藥人們在煉解藥,說再有三個月,就能徹底清除蝕心蠱的余毒了。”
蘇明藥接過茶碗,看見田邊新蓋了排木屋,門上掛著“蘇家藥鋪”的匾額,是用當年舊宅的門板重拼的,“蘇”字的漆皮雖有些剝落,卻透著股踏實的暖意。
“小栓說,京城的百姓都在傳,蘇家的藥能治‘心病’。”蘇明硯指著山下,“昨天還有人從百里外趕來,說要謝謝我們救了他被藥人營擄走的兒子。”
蘇明藥望向山下,炊煙裊裊,田埂上的農人哼著小調,一派安寧祥和。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逃亡的夜晚,躲在亂葬崗的淺坑里,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樣的景象。
“父親的《藥經》,我補全了。”蘇明硯從懷里摸出本線裝書,封面上的字跡是蘇明藥的,里面卻夾著蘇明硯的批注,還有楚無咎畫的草藥圖譜,“我們把‘蝕心蠱’的解法、藥人的改造過程都記下來了,怕以后再有人走歪路。”
蘇明藥翻開書頁,在最后一頁看到父親的筆跡,是從手札里拓下來的:“藥者,仁心也。”下面是他們三兄弟的簽名,蘇明藥、蘇明硯、楚無咎,三個名字緊緊靠在一起,像從未分開過。
夜幕降臨時,藥人們圍著篝火唱歌,唱的是藥王谷的古老歌謠,歌詞大意是“藥草青青,能治百病;人心暖暖,能抵千寒”。蘇明藥坐在火堆旁,看著楚無咎教孩子們打拳,蘇明硯在給老藥農診脈,突然覺得這就是父親想要的結局——沒有陰謀,沒有殺戮,只有藥香和歡笑。
“明藥,過來!”楚無咎朝他招手,手里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著什么,“我想起小時候,大伯總帶我們去后山采藥,說‘這株是柴胡,能退燒;那株是當歸,能活血’……”
蘇明硯也湊過來,補充道:“還有次你掉進藥簍里,被大伯背了一路,回來時滿身都是蒼耳子,母親笑你‘像只小刺猬’。”
火光映著三人的臉,那些被仇恨和痛苦掩蓋的童年記憶,像破土的春芽,一點點冒出來。蘇明藥突然明白,所謂“家”,從來不是指某座房子,而是血脈里的羈絆,是無論相隔多久、經歷多少磨難,都能重新聚攏的溫暖。
夜深時,蘇明藥獨自坐在藥田邊,看著父親的牌位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從懷里摸出那枚靈芝碎片,輕輕放在牌位前——這是所有秘密的起點,也是終點。從今往后,它不再是權力的象征,只是蘇家血脈的見證。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是三更了。蘇明藥站起身,往木屋走,身后的藥田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像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有父親的,有母親的,有大伯的,還有那些在這場劫難中逝去的無辜者。
他知道,前路不會永遠平坦。或許還會有新的陰謀,新的毒蠱,但只要守住“仁心”二字,守住身邊的親人,就無所畏懼。
木屋的燈還亮著,楚無咎和蘇明硯在里面整理藥書,隱約傳來他們的爭論聲——在討論“七星草”到底能不能解“冰蠶毒”。蘇明藥笑了笑,加快了腳步。
月光灑在他身上,像件柔軟的衣袍,帶著藥香和安寧。藥王谷的夜,終于不再有血腥和陰謀,只有屬于醫者的、漫長而溫暖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