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藥再次睜開眼時，石室里的煙已散得差不多了。煉魂爐的余燼泛著青灰色，父親的尸骨靜靜蜷縮在爐底，右手緊握的玉佩在火光中泛著溫潤的光——那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父親戴了一輩子。

“醒了？”

蘇明硯端著碗藥湯走過來，碗沿飄著幾縷白霧，是用靈泉的水熬的，帶著淡淡的回甘。“這是‘護心湯’，用靈芝草、麥冬、五味子熬的，你流了太多血，得補補。”他將碗遞過來，指尖還在微微發顫。

蘇明藥接過碗，卻沒喝。他望著爐底的尸骨，喉結滾動了許久，才啞聲問：“二哥，你早就知道父親在這里，對不對？”

蘇明硯的動作僵住了，背過身去，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去年打掃石室時發現的，但我不敢告訴你，怕你……”

“怕我沖動？”蘇明藥打斷他，將藥碗重重放在石臺上，“三年來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查清真相，你卻瞞著我！”

“我不是故意的！”蘇明硯猛地轉身，眼角的疤痕因激動而泛紅，“父親的尸骨被鬼醫下了‘蝕骨咒’，一旦移動就會化為膿水！我找了整整一年，才找到破解之法，就是等你來了，用我們兄弟的血做藥引！”

蝕骨咒！蘇明藥的心臟像被攥緊。這是南疆最陰毒的咒術，用死者至親的頭發混合尸油煉制，能讓尸骨永世不得安寧。鬼醫對父親恨之入骨，竟用這種手段報復！

“解咒的法子在哪？”

蘇明硯從懷中摸出張泛黃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畫著復雜的符咒：“老谷主的手札里記載的，需在月圓之夜，用至親的血混合靈泉的水，灑在尸骨上，再念三遍《往生咒》，咒術自解。”他看向窗外，“今夜就是月圓，正好可以……”

“等等！”蘇明藥突然想起一事，“鬼醫說父親幫他煉靈芝，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明硯的臉色暗了暗，從石室角落的木箱里翻出幾本日記，封面寫著“蘇仲文手札”。“這是父親當年留在藥王谷的，你自己看吧。”

手札里的字跡潦草，顯然是倉促間寫就的。蘇明藥一頁頁翻看，心漸漸沉了下去——父親當年確實與鬼醫合作過，但并非自愿。三年前，鬼醫以蘇明硯的性命要挾，逼父親研究如何用活人精血煉制“活靈芝”，說這是“藥人計劃”的關鍵，能讓藥人擁有不死之身。父親表面答應，暗地里卻在尋找毀掉靈芝的方法，手札最后一頁寫著：“靈芝已成，需以煉魂爐焚之，然鬼醫看管甚嚴，唯有望明藥長大后，攜《藥經》來此……”

“父親是為了救你，才假意合作。”蘇明藥的聲音哽咽，“他在最后關頭想毀掉靈芝，才被鬼醫殺害。”

蘇明硯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是我害了爹……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根本不會……”

“不怪你。”蘇明藥按住他的肩膀，“這是鬼醫和幕后黑手的陰謀，我們要做的，是查清真相，讓他們血債血償。”

兩人沉默了許久，石室里只剩下燭火跳動的噼啪聲。蘇明藥將手札收好，突然注意到木箱里還有個青銅小鼎，鼎身上刻著與煉魂爐相同的纏枝蓮紋，只是尺寸小了許多。

“這是什么？”

“是煉魂爐的仿制品。”蘇明硯拿起小鼎，“老谷主說，真正的煉魂爐是前朝遺物，能煉化天下奇毒，當年先帝就是用它來煉制‘長生藥’的。鬼醫盜走了爐芯，才煉出了活靈芝。”

爐芯！蘇明藥的心一動。《藥經》里記載，煉魂爐的爐芯是用千年玄鐵混合龍血鑄造的，是克制蠱毒的關鍵。如果能找到爐芯，或許就能破解蝕心蠱，毀掉太子的藥人軍團！

“爐芯在哪？”

“不知道。”蘇明硯搖頭，“鬼醫被害前，把爐芯藏在了別處，只留下句‘爐芯在有龍紋的地方’。”

龍紋！蘇明藥想起周伯說的，三年前闖入蘇家的黑衣人腰間有龍紋令牌。難道爐芯被宮廷里的人拿走了？太子？還是裴明薇？

夜幕降臨時，兄弟倆按照手札的記載，開始為父親解咒。蘇明硯用匕首劃破掌心，將血滴入靈泉水里，蘇明藥也照做，兩兄弟的血在水中交融，泛起淡淡的金光。

“這是……”蘇明硯驚訝地看著水中的金光，“老谷主說過，血脈相融時若有金光，說明有同脈親人尚在人世。”

蘇明藥的心頭一跳。同脈親人？難道除了他和蘇明硯，蘇家還有其他人活著？

他們將血水灑在父親的尸骨上，同時念起《往生咒》。隨著咒語聲，尸骨上的黑氣漸漸散去，露出了完整的骨架。在父親的肋骨間，卡著塊小小的玉片，上面刻著個“沈”字——是沈清晏的姓氏！

“沈清晏！”蘇明藥的瞳孔驟縮，“父親死前見過他！”

蘇明硯拿起玉片，在燭光下細看：“這是沈家的私印，沈清晏的父親曾是太醫院院判，與父親是同僚，后來因‘藥人案’被先帝賜死。”

藥人案！蘇明藥突然想起父親絹布上的話。沈清晏的父親也牽涉藥人案，這說明沈家與蘇家的命運早已糾纏在一起。沈清晏藏著的前朝藥鼎令，或許就與藥人案有關！

解完咒，兄弟倆將父親的尸骨小心收好，準備天亮后葬在藥王谷的藥田旁——那里種著父親最愛的紫蘇，也算魂歸故土。

深夜的藥王谷格外安靜，只有風吹過藥田的沙沙聲。蘇明藥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父親的手札、沈清晏的玉片、鬼醫的遺言、爐芯的下落……這些線索在腦海里盤旋，漸漸指向一個可怕的猜想：太子的藥人軍團、裴明薇的守芝人、沈清晏的藥鼎令，都與前朝的“藥人計劃”有關，而這個計劃的核心，就是煉魂爐和九竅玲瓏芝！

“明藥，你睡了嗎？”蘇明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蘇明藥起身開門，見二哥手里拿著張地圖：“這是從鬼醫的尸體上找到的，畫的是京城西山的地形，上面標著個紅點，像是個秘密據點。”

地圖上的紅點位于西山深處，旁邊寫著“藥人營”三個字。蘇明藥的心跳驟然加速：“是太子的藥人軍團！”

“我猜也是。”蘇明硯的臉色凝重，“鬼醫既然幫太子煉靈芝，肯定知道藥人營的位置。這地圖或許能幫我們找到破解藥人的方法。”

蘇明藥接過地圖，突然發現角落有行小字：“月圓之夜，藥人營有異動。”今夜就是月圓，難道太子要在今夜啟動藥人軍團？

“我們必須去西山！”

“不行！”蘇明硯反對，“太危險了，你的傷還沒好……”

“沒有時間了。”蘇明藥打斷他，將地圖折好藏進懷里，“父親的仇、蘇家的冤屈、還有那些被改造成藥人的無辜者，都等著我們去解救。二哥，你留在這里，我去西山。”

蘇明硯沉默片刻，從墻上摘下把劍：“我跟你一起去。當年我沒能保護家人，這次絕不會再讓你獨自冒險。”他的眼神堅定，眼角的疤痕在燭光下仿佛也柔和了些，“對了，老谷主的手札里還提到，楚無咎胸口的‘蘇’字烙印，其實是用蘇家血脈紋的，他可能是……”

話未說完，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童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谷主，不好了！外面來了好多帶刀的人，說是要找……找蘇明藥公子！”

蘇明藥和蘇明硯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是太子的追兵？還是裴明薇的暗衛？

“帶他們去前殿，就說我馬上到。”蘇明硯對童子說，轉身對蘇明藥道，“你從密道走，去西山，我來應付他們。”

“二哥……”

“別廢話！”蘇明硯推了他一把，“記住，找到爐芯，毀掉藥人營，為蘇家報仇！”

蘇明藥看著二哥堅定的背影，握緊了懷中的地圖和《藥經》。他知道，此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轉身鉆進石室的密道，這是老谷主留下的逃生通道，直通谷外的密林。

密道里漆黑潮濕，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蘇明藥摸著墻壁往前跑，指尖突然觸到一塊松動的磚，里面藏著個油紙包。打開一看，是半張藥方和封信，是父親的字跡：

“明硯吾兒，若明藥看到此信，說明危機已至。楚無咎是你大伯的遺孤，當年你大伯被先帝當作藥人試驗品，臨終前將他托付給我，烙印是為了日后相認。切記，沈清晏不可信，他父親的死與蘇家有關，他接近明藥，是為了復仇……”

后面的字跡被血漬覆蓋，模糊不清。

蘇明藥的心臟像被巨石砸中。楚無咎是大伯的兒子？自己的堂兄？父親隱瞞了這么多年，就是為了保護他？而沈清晏接近自己，竟然是為了復仇？

密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近，外面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響，顯然蘇明硯已經與來人交上了手。蘇明藥咬緊牙關，沖出密道，朝著西山的方向狂奔。

月光下，他的身影在山林中穿梭，像一道離弦的箭。父親的遺言、二哥的囑托、楚無咎的身份、沈清晏的復仇……所有的謎團都指向西山的藥人營。他知道，那里不僅有藥人的秘密，有爐芯的下落，更有蘇家三代人被卷入的驚天陰謀。

而此刻的西山深處，一座隱藏在密林里的營寨正燈火通明。無數被鐵鏈鎖住的藥人跪在地上，胸口的烙印在月光下泛著紅光。太子趙珩站在高臺上，手里拿著塊玄鐵令牌，正是煉魂爐的爐芯！他身邊站著沈清晏，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望著藥人營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