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藥市的腥氣還未散盡,蘇明藥已攥著半片靈芝碎片鉆進了望月樓的密道。碎片在掌心泛著溫潤的光,表面的九竅中還殘留著淡淡的龍涎香——這是裴家守芝人特有的熏香,與藥農描述的“紫衣人”特征完全吻合。按楚無咎所說,整株靈芝的另一半藏在京郊的藥王廟,而今夜子時,裴明薇會親自去取。
密道的石壁滲著水,滴落聲在狹長的通道里格外清晰。蘇明藥按《毒經》殘卷記載的“聽聲辨位”之法,避開幾處松動的石板——這些石板下埋著毒針,針尖淬了“見血封喉”,是黑市用來防賊的機關。他想起父親曾說,真正的密道陷阱從不用烈性毒藥,而是用“緩毒”,讓闖入者在不知不覺中失去行動力,看來這望月樓的主人深諳此道。
快到出口時,前方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蘇明藥迅速躲進側壁的凹洞,屏住呼吸——是兩個穿紫衣的侍女,正提著燈籠往深處走,手里的錦盒沉甸甸的,隱約能看到里面鋪著暗紅色的絨布,與裝靈芝的盒子一模一樣。
“公主說,取完靈芝就燒了這里。”左邊的侍女低聲道,“省得留下把柄,被太子抓住話柄。”
“可那半株靈芝真的在藥王廟?我總覺得不對勁,上次去龍血泉的人,回來都瘋了。”
腳步聲漸遠,蘇明藥從凹洞走出,心頭疑云更重。裴明薇故意放出“靈芝在藥王廟”的消息,顯然是想引蛇出洞,而這蛇,十有八九是指他和太子的人。她真正的目的,或許是想借黑市的混亂,徹底銷毀與靈芝相關的所有線索。
出口藏在御花園的假山后,月光透過石縫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明藥剛鉆出密道,就被人按住了肩膀,一股熟悉的藥味撲面而來——是沈清晏!
“你拿到的不是靈芝。”沈清晏的聲音壓得極低,手里拿著片墨綠色的植物,葉片上布滿細小的孔洞,“這是‘九竅假芝’,外表與靈芝相似,實則有劇毒,誤食者會經脈寸斷。”
蘇明藥的指尖頓住。他將碎片湊近鼻尖,果然聞到一絲極淡的腥氣,與龍血泉的毒蛛毒液味道相似。難道他拿到的是假的?可拍賣時鬼面商人展示的靈芝,紋路分明與家傳玉佩吻合……
“鬼面商人是裴明薇的人。”沈清晏的眼神銳利如刀,“他故意用假芝吸引注意力,真正的半株靈芝,早就被轉移到了太醫院的冰窖。”
蘇明藥猛地抬頭:“你怎么知道?”
沈清晏從袖中摸出張紙條,是用密信專用的礬水寫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冰窖第三層,守芝人用‘寒蠶蠱’護株。”字跡與藥農撿到的蘇家布片上的筆跡,竟有七分相似!
“這是你父親的字跡。”沈清晏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三年前他從龍血泉逃出來后,就一直藏在太醫院,暗中調查靈芝的下落。這張紙條,是他托人轉交給我的,說‘若遇明藥,讓他別再追查’。”
蘇明藥的心臟像被巨石壓住。父親還活著?而且就在太醫院?這個消息太過震撼,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攥緊假靈芝碎片,突然明白——裴明薇用假芝引他去藥王廟,太子的人在黑市圍堵,都是為了阻止他去太醫院!
“現在去太醫院,還來得及嗎?”
“冰窖有裴家的死士看守,硬闖等于送死。”沈清晏從藥囊里取出個小瓷瓶,“這是‘避寒散’,能暫時壓制寒蠶蠱的寒氣。但你要記住,冰窖的機關是按‘八卦方位’布置的,生門在‘坎位’,也就是西北角的那排雪蓮箱后。”
蘇明藥接過瓷瓶,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沈清晏的話太過詳細,甚至知道機關的方位,這絕不是偶然。他想起楚無咎的警告——“別信沈清晏”,后背頓時沁出冷汗。
“你為什么要幫我?”
沈清晏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宮墻:“因為我欠你父親一條命。”他轉身離去,孔雀藍的官袍在月光下像一片將沉的云,“子時三刻,我在冰窖外接應你。”
蘇明藥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從藥囊里取出那枚“藥衛”令牌——沈清晏給的令牌邊緣,刻著與假靈芝相同的紋路。這個發現像盆冷水,澆滅了他重逢父親的激動——沈清晏從一開始就知道靈芝是假的,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幫他取芝,而是想引他去太醫院的冰窖!
子時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宮城響起,蘇明藥站在太醫院的高墻外,指尖捏著避寒散的瓷瓶。他沒有按沈清晏說的去冰窖,而是繞到了后院的假山——這里是太醫院最偏僻的地方,也是父親當年被逐出太醫院前,常去搗藥的場所。
假山的石壁上爬滿了何首烏藤,藤蔓纏繞的形狀,正是《毒經》里記載的“蘇家秘道”標記。蘇明藥按父親教的方法,用銀簪在“何首烏”的塊根處輕輕一旋,石壁果然緩緩移開,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洞內漆黑潮濕,彌漫著當歸與血混合的氣味。蘇明藥點燃火折子,照亮了兩側的石壁——上面刻滿了藥草圖譜,從常見的甘草、黃連,到珍稀的雪蓮、靈芝,最后停留在一幅“九竅玲瓏芝”的圖譜上,旁邊用朱筆寫著:“母株在泉,子株在窖,子母相生,方見真章。”
是父親的字跡!
蘇明藥的手指撫過刻痕,突然發現圖譜下方有塊松動的石板。掀開一看,里面藏著個青銅盒,打開的瞬間,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里面沒有靈芝,只有半張殘破的藥方,和一枚染血的玉佩。
玉佩與他貼身戴的那塊正好能拼合,組成完整的靈芝圖案。而藥方上的字跡,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凝固:“九竅玲瓏芝,非藥非草,乃前朝兵符所化,母株藏龍血泉,子株藏太醫院,合二為一,可召舊部……”
原來靈芝根本不是藥材,而是開啟前朝寶藏的鑰匙!祖父當年追查的,根本不是什么長生藥,而是能顛覆大雍的兵符!
就在此時,洞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裴明薇的冷笑:“蘇明藥,你果然在這里。”
蘇明藥迅速將青銅盒藏進懷里,轉身看向洞口。裴明薇穿著紫衣,身后跟著四個戴青銅面具的死士,正是守芝人!她的左腕露出赤色胎記,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紅光。
“你父親倒是聰明,把兵符的秘密藏得這么深。”裴明薇的朱唇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可惜他千算萬算,沒想到你會自投羅網。”
“我父親在哪里?”
“在冰窖里,和他守護的子株作伴呢。”裴明薇拍了拍手,死士們立刻舉劍上前,“交出青銅盒,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蘇明藥握緊火折子,突然將其擲向石壁上的藥草圖譜——那里涂了易燃的“火油草”汁液,瞬間燃起熊熊大火!他趁亂沖向洞的另一端,那里有父親刻的“逃生路”標記。
“攔住他!”裴明薇怒吼。
劍光在火光中交織,蘇明藥憑借對洞內機關的熟悉,避開致命攻擊,卻還是被一劍劃傷了手臂,鮮血滴在地上,竟與石板上的血跡融為一體,露出條更深的密道!
他毫不猶豫鉆了進去,身后傳來裴明薇的尖叫和火舌吞噬一切的噼啪聲。密道盡頭是口枯井,井口蓋著塊石板,上面刻著“藥王谷”三個字——是父親指引他去的方向!
推開石板,清新的空氣涌入肺腑。蘇明藥爬上枯井,發現自己身處太醫院的后院,遠處的冰窖方向火光沖天,隱約能聽到寒蠶蠱的嘶鳴。
“往這邊走。”
楚無咎突然從樹后走出,青銅面具在火光中閃著冷光,手里提著個昏迷的守芝人。“沈清晏在冰窖設了埋伏,裴明薇和太子的人都中計了。”他扔過來一件黑衣,“換上這個,我帶你去藥王谷。”
蘇明藥接過黑衣,發現上面繡著個極小的“蘇”字——是楚無咎自己的衣服。他突然明白,楚無咎一直在暗中保護他,甚至可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你到底是誰?”
楚無咎的腳步頓了頓,背對著他:“等你見到林若虛,自然會知道。”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你父親……他是個好人。”
兩人穿過火海,消失在夜色中。太醫院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像極了三年前蘇家藥鋪被焚的那個夜晚。蘇明藥回頭望去,冰窖的方向傳來爆炸聲,守芝人的慘叫聲、蠱蟲的嘶鳴聲、兵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權力廝殺的悲歌。
他握緊懷中的青銅盒,里面的藥方和玉佩滾燙,仿佛要灼燒他的皮膚。父親的字跡、裴明薇的追殺、沈清晏的算計、楚無咎的神秘……所有線索都指向藥王谷,指向那個傳說中藏著《毒經》全卷和靈芝母株的地方。
月光下,通往藥王谷的山路蜿蜒曲折,像條蟄伏的巨蛇。蘇明藥知道,前路比太醫院的火海更兇險,裴明薇和太子絕不會善罷甘休,沈清晏的真實目的仍是謎團,而父親的安危,就系在他能否找到林若虛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