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走出醫院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的路燈將積雪映照得如同碎鉆般閃爍，冷風夾雜著濕潤的氣息拂過臉頰，她卻覺得心底有一塊地方被悄然壓上了什么東西——沉甸甸的，又說不上來具體是什么。

程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邊。他的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指尖偶爾觸碰到那頂深藍色毛線帽的邊緣，像是在確認它的存在。而林小滿的目光則不自覺地往他那邊瞥去，幾次想開口問些什么，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你外婆……”最終，還是她先打破了沉默，“她最近情況怎么樣？”

程野的腳步微微一頓，隨即恢復了正常。“還好吧，醫生說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有太大問題。”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波動，“但她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了，有時候連我都不認識。”

林小滿聽得心里一緊，忍不住停下腳步抬頭看他。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淡淡的陰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那你呢？”她脫口而出，“這些事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難承受？”

程野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地問出來。他垂下眼簾，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該如何回答。片刻后，他扯起嘴角笑了笑，語氣卻依舊平靜：“還好吧，畢竟這是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林小滿皺起眉，顯然對這個答案感到困惑。

程野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繼續往前走。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獨，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醒目。直到兩人拐進一條小巷，他才終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她。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欠外婆一些東西。”他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她用那些毛線帽試圖彌補什么。可那時候我不懂，甚至覺得這很可笑。直到后來……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

林小滿靜靜地聽著，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感覺。她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幾句，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所以，我才更不能隨便辜負別人。”程野的聲音突然變得低啞，目光也變得更加深邃，“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這句話讓林小滿猝不及防地紅了耳尖，她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圍巾，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然而，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卻發現程野正注視著她，眼神中透著一抹復雜的情緒。

“好了，別想太多。”他忽然換了個輕松的語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明天還有物理競賽，早點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林小滿坐在教室里翻看著手中的復習資料，卻怎么也無法集中注意力。昨晚程野的話一直在腦海中盤旋，讓她的心跳始終維持在一個略顯紊亂的頻率。再加上臨近考試的壓力，她感覺整個人都處于一種緊繃的狀態。

“喂，你還好嗎？”周雯戳了戳她的手臂，低聲問道，“看你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林小滿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搖了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緊張。”

“切，就你這種學霸還會緊張？”周雯不屑地撇了撇嘴，但很快又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不過話說回來，昨天放學后程野找你干嘛去了？老實交代！”

林小滿剛要回答，耳朵里卻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嗡鳴聲。她猛地按住右耳，眉頭緊皺，仿佛有一根針狠狠扎進了鼓膜。

“你怎么了？”周雯察覺到異樣，連忙湊近關切地問道。

林小滿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劇烈的耳鳴卻讓她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她站起身，匆匆朝校醫室跑去，留下一臉疑惑的周雯在原地。

校醫室里空無一人，只有墻上的掛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林小滿蜷縮在長椅上，盯著指針緩慢移動，每一秒都像是一種折磨。距離競賽開始只剩不到一個小時，如果耳鳴持續下去，她可能連題目都聽不清楚。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走廊上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門被推開的一瞬間，程野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掃了一眼房間，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明顯松了一口氣。

“怎么了？”他快步走過來，蹲下身仔細打量她的表情。

林小滿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程野見狀，立刻明白了她的狀況。他二話不說拉過她的手腕，拇指精準地按在虎口的穴位上，另一只手則從書包里拿出一瓶水擰開遞給她。

“喝點水，放松呼吸。”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林小滿依言照做，果然感覺耳鳴稍稍減弱了一些。程野的動作熟練而溫柔，從虎口到耳后，再到頸側的某個位置，每一步都恰到好處。他的指尖劃過她的皮膚時，帶來一絲涼意，卻莫名讓人安心。

幾分鐘后，耳鳴終于漸漸退散，只剩下輕微的余音縈繞在耳邊。林小滿松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程野，卻發現他的神情比剛才更加專注。

“現在感覺好點了嗎？”他輕聲問道。

林小滿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方法？”

程野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以前外婆經常失眠，我查了很多資料幫她緩解癥狀。沒想到今天倒派上了用場。”

林小滿怔住了，胸口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她還想再說些什么，預備鈴卻在此時響起，催促著考生們進入考場。

“快去吧，別遲到了。”程野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小滿收拾好東西，轉身走向考場。就在她推開門的一剎那，透過玻璃窗的反光，她看到程野仍然保持著剛才按壓手勢的姿勢站在原地，仿佛時間停滯了一般。

這一幕讓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許。但她終究沒有回頭，而是深吸一口氣，邁進了考場的大門。

考試進行得異常順利，耳鳴再也沒有出現干擾。然而，當最后一道題的答案填完時，林小滿卻發現自己腦海里不斷浮現出程野按壓穴位的畫面。那個動作太過專業，以至于她忍不住懷疑，他是否曾經接受過類似的訓練？

交卷后，她迫不及待地沖出考場尋找程野的身影。然而，走廊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他的蹤跡。她四處張望了一會兒，最終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周雯的消息：“聽說程野剛才去找校醫了，好像手腕受傷了？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你自己去看看吧！”

林小滿握著手機的手驟然收緊，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她幾乎是跑著趕往校醫室，一路上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能性。

當她推開校醫室的門時，程野正坐在椅子上處理手腕上的傷口。一塊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他卻神色如常，仿佛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怎么回事？”林小滿喘著氣問道，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

程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沒什么，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而已。”

“真的嗎？”林小滿半信半疑地盯著他，目光落在他微微發白的指節上。

程野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繼續包扎傷口。他的動作很慢，似乎在刻意避開某些敏感的話題。然而，正是這種回避，讓林小滿更加確信事情并不簡單。

“是因為我嗎？”她突然問道，語氣里帶著一絲哽咽。

程野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別瞎猜，好好準備接下來的比賽吧。”

林小滿還想追問，卻被他抬手制止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隨后朝她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放心吧，我沒事。倒是你，別因為這點小事分心，專心考試才是最重要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校醫室，背影依舊挺拔，卻多了一絲疲憊的意味。

林小滿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還殘留著剛才按壓穴位時傳來的溫度。而此刻，她的心底卻升騰起一團迷霧，關于程野的秘密，似乎遠比她想象中更加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