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牛馬”們，終將抵達各自的“殿堂”——

職場。

“陳哥，早。”

意秋抬起頭打了聲招呼，隨即又和其他幾個同事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么，氣氛熱烈。

陳臣應了一聲，環顧四周，發現人還沒到齊，便想著閑聊幾句打發時間。

“聊什么呢？這么熱鬧。”

“這個，”

意秋把手機遞到他面前，看一個營銷號視頻。

“一個兩百多萬粉絲的情侶博主，塌房了！”

陳臣瞥了一眼視頻封面，陌生得很。

他很少關注這類博主，除了少數真正記錄生活的，男方不露臉的，他更是一律劃過——

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

“爆點是什么？”

他下意識追問，純純職業習慣。

“遮遮掩掩的，沒說清楚，”

另一個同事接口道。

“反正就是兩個人在網上撕起來了，各種爆料滿天飛，反而讓人不知道信誰了。”

“......”

“陳哥，”

意秋忽然轉頭看向他，表情認真。

“你可千萬不能塌啊！我現在就靠著你倆的視頻續命呢！”

“......”

陳臣一時語塞，順手拿起自己桌上剩的那瓶AD鈣奶給她。

“多喝點有營養的。”

多大點孩子，就整天喊著要“續命”了。

至于他和武姒？

與其擔心塌不塌房，不如擔心家里的床結不結實更實際點。

......

手機震動，是武姒的消息：

【陳臣，昨晚新發的視頻，好多好多人看！】

【啊？我還沒看數據呢，忙一上午了，一屁股的工作。】

【用手不行嗎？】

陳臣看到這句，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武姒同志，你不能把你摸我的動作聯想成工作。這是比喻，形容忙不過來。】

【不許亂說！】

【好~不說】

【晚上回家想吃什么？我來做。】

【排骨吧，蔥姜蒜各來一樣就行，大概兩塊四，超過三塊就別買了。】

【遵命，陳臣同志！保證完成任務！】

......

關掉聊天框，吃過午飯的陳臣這才深吸一口氣，切換到了短視頻平臺的后臺。

或許是骨子里那點怯懦作祟，他本能的不敢直面數據。

就像看自己支持的隊伍打決賽，既想知道結果，又不敢看直播過程，糾結得要命。

后臺消息提示早已是刺眼的“999+”，并且這個數字到了中午，不僅沒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張偉正好閑著沒事，溜達過來湊熱鬧，探頭一看屏幕，頓時驚呼。

“又爆了一條？”

劉爽端著剛接滿熱水的杯子，瞥了一眼，語氣帶著理所當然：

“武姒那姑娘多招人疼啊，乖巧可愛又有親和力，自帶觀眾緣的。”

陳臣聞言，默默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心里卻警鈴大作。

回去得把武姒護緊點，這家伙“虎視眈眈”不是一天兩天了，還總想摟著她睡覺？

做夢！

“陳臣與武姒”的賬號主頁里，有最新發布的那條視頻。

標題是《那天我們拍了很久，手機都沒電了》。

張偉和劉爽對視一眼，表情都有點微妙。

這標題……怎么有點讓人浮想聯翩？

嗯，不愧是陳臣的風格。

再看數據：

播放量：102.6萬。

點贊數：45.2萬。

評論數：1.4萬。

收藏和轉發量也高得驚人。

單從數據比例來看，這已經是這個賬號迄今為止最火爆的一條視頻了。

“看看評論。”

張偉催促道，這也是所有內容創作者和觀眾的習慣——

看完視頻，總想看看別人怎么說。

熱評第一條，點贊破萬：

【我大概是瘋了，竟然想在這全是欲望的世界里找到靈魂契合又生理性喜歡的愛人】

這條評論下面，是無數個“+1”和“我也是瘋了”。

【如果這不是一出戲的話，我想說，請替我幸福下去。】

劉爽嫌他倆看得慢，干脆掏出自己手機翻看起來。

爆款視頻的評論區，往往藏龍臥虎。

【破敗的老屋，泥濘的小路，斷掉的木劍，依偎的夜談……我以為自己在看一場電影。】

【不是電影！晚霞與彩虹，博主拍到的那個瞬間，我也見過！】

【表白是愛情的水到渠成，不是賭徒的骰子。你們拍個正式的表白吧，算我求你們了！想看！】

【考古式戀愛？這設定絕了！就算是演的，這劇本我也買單！】

【感覺大家都是吸血鬼，看到屎與血都云淡風輕，偏偏遇到愛與陽光就會痛不欲生。】

【還活雞毛了，氣得我把片都刪了！】

【你看你，又意氣用事……】

......

整個辦公室在這一刻陷入了奇異的寂靜，只剩下手指滑動屏幕的細微聲響。

意秋忙了一上午沒空看手機，此刻趕緊點開。

看著看著，眼眶卻紅了起來。

【考什么古？清華最新成果都顯示，前世今生是有科學依據的！結婚就關注，隨禮一百萬，記一樓賬上！】

【俺也一樣！】

相比于這些被視頻打動的觀眾，意秋是接觸過真實的武姒和陳臣的。

視頻里的場景，不過是冰山一角。

評論區也有零星“人間清醒”的質疑，卻顯得微不足道。

大家過得都太謹慎，太累了。

無論男女，心底都渴望有那么一個人，能陪自己跳進生活的“泥潭”，做些平日里根本不會做的，傻氣卻純粹的事。

她忽然有些明白之前劉爽姐說的話。

自己……終究不是武姒。

若身處武姒的境地，或許早在發現回不去的時候，就只剩下埋怨了，哪怕對方是陳臣。

【能直播嗎？我想看看是真是假......】

這句評論，很快就出現在了李總的辦公桌上。

“怎么樣，陳臣？”

李總遞給他一杯水，臉上難掩激動。

他預想過陳臣能拍好，但沒想到能好到這種程度。

這條視頻不僅數據爆炸，連他老婆都看得眼淚汪汪，吵著要去老家看看——

雖然那里早已是高樓林立。

“考慮開直播嗎？趁熱打鐵。”

“不了吧。”

陳臣接過水，皺起眉頭。

“怎么了？”

李總察覺到他情緒不對。

“視頻爆了是好事啊，怎么愁眉苦臉的？”

“我感覺……有點被架在火上烤了。”

陳臣揉了揉太陽穴。

“我的初衷很簡單，就是記錄生活，能賺點錢最好，不能的話，也要讓武姒在互聯網上有個穩定的存在感，為她以后辦身份證明鋪路。但現在……”

“我的能力，我的格局，根本駕馭不了這么龐大的流量。更重要的是，武姒她……承受不起任何放大鏡下的審視。”

“......”

李總臉上的興奮漸漸褪去，變得嚴肅起來。

他之前光顧著興奮，完全忽略了最關鍵的問題。

武姒是黑戶！

一旦被有心人深挖出來，帶起節奏，陳臣瞬間就會從“神仙眷侶”變成“窩藏黑戶”的法制咖。

在洶涌的輿論面前，真相往往脆弱不堪。

這個念頭讓他冷汗直冒。

“那你的想法是……”

“停更。”

陳臣吐出兩個字。

“徹底斷流，至少沉淀半個月。讓那些追逐熱鬧的流量粉散去，留下真正喜歡的觀眾。”

“你想清楚，”

李總身體前傾，頗為惋惜。

“潑天的富貴，可能就這一次，你......”

“我知道。”

“......”

“行吧，”

李總終于開口。

“按你說的辦。不過……”

他話鋒一轉。

“沉淀期結束，記得把直播給安排上！”

“好。”

“......”

陳臣看向窗外，陽光正好。

他要回家的。

有個姑娘晚上要做排骨給自己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