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臣不再關注腳下的泥濘，去想繞路的可能，而是緊緊拉住武姒的手。

兩個終于掙脫了所有束縛的孩子，踩著水坑，濺著泥漿，大步流星地沿著這條記憶中的小路，向前走去。

泥漿在腳下發出噗嗤噗嗤的歡快聲響。

走出一段，武姒不知從哪里撿起兩根長短適中的枯樹枝，遞給陳臣一根。

自己則拿著另一根擺了個起手式，下巴微揚。

“和我決斗吧，少俠！”

如此中二的臺詞，從一個三千年前的商朝女戰士口中喊出，強烈的違和感讓陳臣差點笑場。

他裝模作樣地接過樹枝，手腕一抖，試圖挽個劍花，結果差點劃到自己的臉。

“女俠，你可不是我的對手，”

陳臣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我早已練就人劍合一的無上境界，江湖人稱——小劍人！”

武姒一愣。

小劍人？

“吃我一劍！”

陳臣忽然近身。

“啊！陳臣，你偷襲，不講武德。”

“哎？不許咬，要用劍。”

“你是小劍人，我不是，我就要咬你......唔”

......

“再見，大娘，照顧好自己。”

“......”

告別了剛推開院門準備喂雞，被兩個泥猴嚇了一跳的大娘，兩人走到村口的岔路。

離發車時間還早，索性在路邊找了個相對干凈的石墩坐下等車。

陳臣拿出手機，點開昨晚錄制的視頻。

“昨晚都錄下來了？”

武姒湊過來看，有些驚訝。

“嗯，”

陳臣點點頭。

“想留個紀念……以后大概不會再來了。”

聲音很平靜，沒有悲傷，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他帶著她走完了這條童年的路，重溫了苦樂，安放了回憶，也在老屋的黑暗和武姒的講述中，完成了對過去的梳理與告別。

那柄斷掉的木劍，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斬斷了最后一絲名為“童年故園”的牽絆。

遠處傳來中巴車熟悉的引擎聲。

“我們該回家了。”

陳臣說著，收起手機，同時也將武姒拉了起來。

“武姒。”

“在的。”

牽起武姒戴著那枚星星戒指的手，十指緊扣。

“我會給你一個家。”

陳臣又重復著說。

“我必須做到。”

武姒回握住他的手，開心的笑著。

“我一直都相信的。”

......

【武姒，你們回來都兩天了，怎么還不發視頻呢？】

【我正在弄呢，劉爽姐。】

【啊？你來做？這……】

【我先試著弄，之后再交給陳臣。】

【哦，那你倆就在家膩歪吧。】

【好！】

【……】

武姒切回剪輯界面。

作為新手，她只能依靠手寫來調整文字。

好在軟件支持語音轉文字，為她節省了不少時間。

如今陳臣不讓她去兼職了，看得緊著呢。

想起陳臣，武姒扭過頭，發現他正在穿衣服。

“我們要出門嗎？”

她的視頻還沒剪完，進度太慢了。

平常看陳臣三兩下就能處理好的東西，自己卻要磨蹭很久。

難怪他那么忙。

不，是自己太笨了。

“不是哦。”

陳臣走過來，捧著她的小臉蛋親了一口。

“常哥遇到點情感問題，嗯……他女朋友好像在鬧分手，找我和老王出去走走。”

“哦。”

武姒點點頭，對此倒沒多想。

懷疑？

陳臣壓根懶得在這種事上撒謊，因為太麻煩。

“咱們北邊新修的人工湖完工了，我先去探探路。要是環境不錯，明天下班你來接我，我們就一起去。”

武姒眼前一亮。

“好呀！”

人工湖呢！

之前去看，都被綠色的鐵皮擋著，跳起來也瞧不見里面。

“那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武姒想到，陳臣不回來吃的話，自己隨便對付一口就行，比如……方便面？

好像就最開始吃過一次。

“回來的。你想吃什么？我買回來。”

陳臣穿著鞋，隨口問道。

“方便面！……可以嗎？”

武姒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

陳臣哭笑不得。

“想吃就吃嘛。”

“......”

開門的一瞬間，陳臣感覺眼前的世界鮮活起來。

他好像，真的有了期待。

……

“所以，你又跑回去親了一口？”

老王一臉懵逼地看著陳臣。

“我TM問你咋來這么晚，結果你塞我倆一嘴狗糧？我不需要知道細節好嗎！”

陳臣聳聳肩。

“你自己要我說的，不賴我。”

“……”

兩人同時扭頭看向趴在欄桿上、望著湖面的常哥。

相較于他們倆，常哥更符合普通人的模樣。

不是帥哥，個子不高，甚至有點圓潤，但好在頭發濃密。

“她之前也主動找我啊，怎么忽然就冷淡起來了？”

常哥聽完陳臣解釋遲到的原因，喃喃自語。

或許，他早察覺到了女友的異樣，只是不愿戳破那層窗戶紙。

“老常，你要明白，找你分兩種：一種是想起你，另一種是想你。答案你應該清楚。”

老王把手搭在他肩上，一同望向湖面。

常哥沉默著，沒有吭聲。

陳臣也趴到欄桿上，望著眼前的一切出神。

這感覺，像是回到了中學時代。

三人逃課去黑網吧，被電話告家長，嚇得不敢回家，就坐在路邊談天說地。

“我覺得……可能是禮物的問題。”

常哥憋了半天，冒出這么一句——

他沒給女友送禮物。

“別活得這么賤行嗎？”

老王嘆了口氣，抬手不輕不重地給了他一拳。

“陳臣，你呢？打算送女朋友什么？”

話題突然轉向自己，陳臣愣了一下，搖搖頭。

“沒想過。”

“不送？”

這次輪到老王驚訝了。

這么好的女朋友，連禮物都不送？

“我不知道她喜歡什么，就很糾結。”

陳臣轉過身，看向身后的廣場，那里鶯鶯燕燕，闔家團圓。

明天帶武姒一起來吧。

“那你直接問啊！”

老王對他這副怕麻煩的樣子十分反感，但十幾年的交情，又不便說重話。

“直接問？”

常哥和陳臣同時扭頭看他。

“沒說你！”

老王直接抬手把常哥的腦袋扳回去，

“你那個女朋友純屬作精，連5:20說話都管你要禮物。沒勸你倆分，真就是哥們仁義了。”

常哥：“......”

“陳臣，我覺得你的禮物，得直白點。”

通過陳臣日常的描述和打游戲時武姒在一旁的話語，大致猜出了對方的性格。

打直球最有效。

“……那我直接問？”

陳臣在這方面確實沒什么好主意。

“你們休息時候要回家吧？”

“嗯。”

“縣級市的話……”

老王眼睛一亮。

“我有個前女友好像是開寫真館的！技術還行。要不帶你女朋友拍組古風寫真？”

“……提你名字能打折？”

“可能……翻倍？”

陳臣白了他一眼，仰頭望向天空。

寫真？

不錯的想法。

“不應該是你倆安慰我嗎？”

常哥有些無語，這倆人也沒給自己當人啊。

“你先不把自己當人的，bro。”

老王攬過他的肩膀，兩個人額頭相撞。

“你是豬腦子啊，非得一棵樹上吊死？一天不親嘴兒就得嘎？”

陳臣：“......”

想說自己，大可不必指桑罵槐。

親嘴子延年益壽啊。

老王豪氣地一揮手，指向廣場。

“看看這滿園的春色！熱情，陽光，充滿活力，更重要的是——嫩！”

“天涯何處無芳草……”

“打斷一下，”

陳臣忽然抬起手，一臉求知欲。

“我知道花是指漂亮的女生，那草是指……”

“你閉嘴！”

老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常哥要是被帶歪了，他第一個把陳臣踹湖里喂魚。

“……”

陳臣聳聳肩。

“你看你，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