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脈核心溫暖的銀光包裹著阿箬,仿佛初生的羊水。那純凈而磅礴的能量撫平了她身體表面所有的創傷——崩裂的虎口、灼傷的臉頰、在奔跑中撕裂又融解后殘破不堪的左腿。新生的皮膚白皙細嫩,光滑如初,覆蓋著迅速重組的血肉與骨骼。
然而,痛苦并未消失,它只是沉潛、轉化。
左小腿傳來一陣又一陣深刻的灼熱感,如同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溫血,而是滾燙的銀汁。阿箬低頭,驚愕地望著這條新生的肢體。膝蓋以下,皮膚下隱隱透出流水般的光澤,原本血肉腿骨的輪廓中,竟有星星點點的銀芒在脈絡般交織,隨著她的呼吸明滅起伏。那是卯兔血脈在礦脈浩瀚能量催化下的蛻變,從血肉形態被動牽引天地靈氣,轉向了近乎能量化的親和體。
純粹的暖銀能量沖刷著她的每一個細胞,卻在精神層面激起驚濤駭浪。無數破碎的、光怪陸離的畫面強行擠入她的腦海:……血海翻騰的曠古戰場,巨大的蟲影遮天蔽日;一座崩塌的星輝祭壇下,有銀沙構筑的身影在核心中閃爍;冰冷金屬構筑的學院塔樓最高層,一個枯槁老者(圭臬!)的手指劃過墨玉羅盤,眼神毫無感情地鎖定著代表她與林星的方位點……還有遠古的低語在血脈深處響起,對時空、對秩序、對守護本能的呼喚……
“呃……啊!”阿箬頭痛欲裂,身體在溫軟的銀色流體中劇烈抽搐,如同一條被電擊的魚。她本能地想要蜷縮,想要抗拒這信息洪流的沖擊,身體卻沉向礦脈核心更深處那顆剔透的巨大“心核”。
就在她的背脊幾乎貼到那顆光芒璀璨心核表面的剎那——
嗡!
心核內部,一股強大無比的吸攝之力驟然爆發!環繞她周身的暖銀能量流猛地加速、旋轉,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能量漩渦。但這漩渦并未傷害她,反而像是某種奇異的召喚儀式。漩渦核心,心核光滑的表面泛起漣漪,將無數細微的、正圍繞著礦核飄蕩閃爍的灰色光點——那些從林星塵燃盡軀殼上逸散、又被礦石本能吸附而來,仿佛最原始時空塵埃般的粒子——如同百川歸海般強行吸扯過去!
灰色的光點瘋狂匯流,不斷凝集!它們圍繞著阿箬正沉向的“心核接觸點”,飛速旋轉,速度越來越快,亮光卻越來越凝練內斂!
眨眼之間,在那能量漩渦與心核交匯的臨界點,一個核心開始生成。
不是林星塵之前由純粹時砂構筑的星河沙漏形態。眼前凝聚成的,是一枚微小的、菱形的、表面流轉著深邃暗銀與混沌灰黑相間波紋的奇異晶核!晶核周圍的空間都發生了輕微的遲滯和扭曲。它散發出的氣息不再是純粹秩序的親和,而是帶著一絲源自燃燼、源自毀滅、源自時空廢墟深處掙扎而出的沉重與某種……近乎死亡般冰冷的寂滅感。
這就是灰質核心!
它是林星塵燃燒后的殘渣,亦是時空觀測者殘存規則核心在與萬蠱冢污穢能量(蝕心血肉殘渣等)反復碰撞、被迫融合、頑強抵抗又無奈湮滅過程中,留下的最底層、最純粹的“存在”烙印。它既非純粹的秩序之“生”,也非徹底的混亂之“死”,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奇特狀態——一種基于規則崩潰邊緣重新錨定的核心!
“錨點鎖定……確認。”一個極其微弱、甚至算不上是聲音的意識波動,第一次從那新生的灰色晶核中逸散出來。冰冷,破碎,每一個音節都如同堅冰碎裂般艱難。
阿箬猛地一顫。靈魂深處某個無法言說的角落,那道曾與林星塵意識相連的微弱紐帶,仿佛被投入火星的干草堆,驟然燎起熾烈的光芒!雖然那新生的意識冰冷陌生,但它的核心深處,那屬于“林九”的精神印記,屬于守護契約的坐標信息,如同磁石般被阿箬狂燃的魂魄之力瞬間捕獲、放大!
這一股由靈魂最深處因恐懼失去而迸發的、不惜燃盡自身的意志之力,經由她初步蛻變并與礦核建立鏈接的卯兔血脈,化作一道無形的、純粹由精神凝結的熾白橋梁!
刷!
這道熾烈的精神之橋,無視了空間距離,一端緊緊連接著阿箬劇烈燃燒的精神本源,另一端轟然撞入了那枚剛剛凝聚、尚處在蒙昧混沌邊緣的灰色晶核!
“林九——回來!!”阿箬在意識深處發出無聲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轟!!!
灰色的晶核驟然爆發出撕裂虛空般的強光!一股遠比吸收礦脈能量狂猛萬倍的、源自存在本身被極致情緒強行呼喚而蘇醒的劇痛與反抗意志,在晶核內部炸開!本能的掙扎、抗拒死亡寂滅的憤怒、被情感枷鎖強行扯回記憶碎片的混亂……這一切交織成毀滅的風暴!
噗!阿箬如遭重擊,身體在能量流中劇烈震顫,耳后鱗印瞬間銀芒大放,幾乎要裂開,嘴角滲出新的血絲。維持這道精神橋梁的代價巨大無比。
“……錨點……坐標……阿箬……”
混亂的風暴中,冰冷的意識碎片艱難重組。那道熾白的精神之橋如同刺破混沌的利劍,引導著破碎的信息流強制歸位,將那枚灰色晶核從“寂滅態”的深淵懸崖邊,狠狠拉回“觀測者重構模式”的軌道!
嗡!
灰色晶核瘋狂震動,表面深邃的暗銀與灰黑波紋瞬間激蕩到極致,像一個即將爆炸的星體。圍繞它的高速粒子旋渦驟然停滯!下一刻,一股更強大的吸力從中傳來,目標不再是周圍的時砂微粒,而是整個礦脈核心那澎湃浩瀚的能量!
轟隆隆!
整片巨大的地下溶洞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礦脈心核那溫順流淌的暖銀色光液瞬間狂暴起來,化作奔騰的河流,以遠超先前阿箬承受萬倍的速度,瘋狂地朝著那枚灰色晶核匯聚!心核本身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那是能量被極速抽離的表象。原本瑩潤如玉、散發著暖意的晶化壁壘也開始失去光澤,重新變回暗淡的黑灰色石質。
匯聚的能量不再是溫和的滋養,更像是霸道的鯨吞!
灰質的晶核貪婪地吞噬著,它如同無底的黑洞。海量的暖銀能量奔涌入內,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帶來絲毫溫暖的亮色,反而使得晶核表面流轉的混沌灰黑更加濃郁,那份寂滅的冰冷感甚至都厚重了幾分。只有核心位置,一點微弱卻堅韌的銀芒在劇烈的能量沖刷下頑強地亮起、凝聚——那是林星塵(或者說新的灰質核心)僅存的意識核心在借助巨量能量強行重鑄!
“呃……”能量被強行攫取的虛弱感傳遞到阿箬身上,她的身體一陣陣發冷,與礦脈的鏈接正被新生的灰質存在無情切斷、超越。但她沒有絲毫退縮,精神橋梁如同燃燒的燈繩,死死維系著那一點指引的銀芒。
數息,仿佛千年。礦脈核心的光芒已經黯淡得如同燭火。巨大心核的體積縮小了整整一圈!
就在這時——
嘩!
晶核周圍停滯的灰黑粒子旋渦猛地向內坍縮!一個模糊的、由極度濃縮的灰燼塵埃構成的人形輪廓,在能量激流中心驟然浮現!
這個人形輪廓極其不穩定,邊緣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閃爍、扭曲不定。構成它的“物質”既非純粹光粒子,也不是正常血肉,而是億萬細密如同焚盡后香灰的“灰質塵埃”。這些塵埃在不斷湮滅,又不斷從周遭汲取著礦脈最后剩余的能量和散逸粒子自我補充、凝聚。每一次波動,都逸散出細密的、閃爍著微光的灰燼顆粒。
新生的身軀艱難地想要維持形態。頭顱的位置,兩點冰藍色的火焰緩緩點燃,如同萬古冰川深處的寒星,幽冷、空漠,審視著這個自己幾乎為之燃盡的世界。那目光掠過幾乎虛脫的阿箬時,冰焰微微跳動了一下,卻無法聚焦,仿佛隔著厚厚的磨砂玻璃。
“構…成…率…37%…核心意識重構…71%……”冰冷的數據碎片意識流斷斷續續地傳入阿箬腦海,帶著一種極其陌生的、更近乎機械程序的破碎感。屬于“林九”的溫暖模塊,像是被這場狂暴重生甩到了深潛的底層。
那由純灰質構成的身體緩緩抬起一條手臂,如同蒙童初次嘗試操控玩偶的肢體。指尖輕輕點向阿箬的方向——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它剛剛凝聚起的絕大部分力量,整個手臂差點潰散!
呼!
一股柔和的、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禁止”規則的力量瞬間包裹住阿箬。這是保護,是本能驅動的指令,卻在啟動的瞬間加速了他自身的湮滅!灰燼顆粒從抬起的手臂處瀑布般流淌下來。
“別動!”冰冷的指令如同鑿冰,斬釘截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