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軼明并不是個習(xí)慣去留意別人的人。

工作里，他更在意邏輯是否自洽，節(jié)點能不能按時推進，角色弧光合不合理。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米葉的身影卻在這些冷硬的事務(wù)縫隙里留下了痕跡。

在白雨工作六年，用任何方式卷的人他都見過，可像米葉這樣的并不多。

她有天賦，又敢于表達；在有天賦、敢表達的人里，主動性強的更少，而她偏偏敢直接私信上司，問能不能保留他寫的東西。即便是在這幾項條件都滿足的人里，米葉又是獨樹一幟的真誠與幽默。

這些年，他從未在新人剛?cè)肼殹⑸胁皇煜さ那闆r下，因工作之外的理由單獨吃飯——唯獨米葉。那一頓飯看似尋常，卻悄悄打破了他一直維持的邊界。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執(zhí)著于獨處，因為她在場，一切自然而輕松。

他們都養(yǎng)貓，這個巧合讓他第一次主動分享起自己的生活。他甚至記得自己按下“發(fā)送”的一瞬間——那是他先伸出的手。

米葉有時的直覺也讓他暗暗在意。她八卦他感情的時候，竟然思維發(fā)散到拿游戲男主和他做比較，一句話就戳到了一條隱秘的神經(jīng)。

在她身上，他一再察覺自己不該有的心思。

那是不太好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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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吃飯，米葉頭有些昏沉，視線在天花板與電腦屏幕之間拉扯。她把手機屏戳亮，時間是晚上六點半。

環(huán)顧四周，同事們幾乎都去吃飯了，空氣里連打印機的嗡聲都停下，剩下寥寥幾個人，鄔軼明也在其中。

他靠在窗邊，望著夜幕漸暗的城市發(fā)呆，神情淡然。

米葉覺得這是個難得的空隙。她走過去，先是談了幾句工作要點，米葉很正經(jīng)地提出了兩個她已經(jīng)解決了的問題。鄔軼明聽得認真，眼神偶爾落在她臉上。

說話間，米葉的視線有一瞬模糊，世界邊緣被拉成一圈白，她重心一歪，趕緊扶住了身邊的什么。

鄔軼明察覺到：“你沒吃飯？”

米葉搖搖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抓著的是他的手臂。

“工作的問題不用急，去吃點東西。”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點責(zé)備。

米葉應(yīng)了聲“好”，轉(zhuǎn)身回去。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頭叫住他：“鄔組，我們上次吃的面館叫什么來著？我想點外賣。”

“他們家好像不做外賣。”

“哦，好吧。”米葉失望轉(zhuǎn)身。

鄔軼明看了看她，像是權(quán)衡，“要不我?guī)湍阏艺衣?lián)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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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葉回到工位沒幾分鐘，微信很快彈出消息：

——我?guī)湍愦螂娫拞柫耍麄冇袑ｉT配送的，還有個微信群，我拉你。

字句平淡，她心口卻微微一緊。就像有人在不經(jīng)意間推開了一扇門，她知道只是普通的同事關(guān)照，卻偏偏覺得有點私人意味。

可惜那天她還是沒吃上。群里需要拼單才能免配送費，她加入時已過飯點，周圍辦公區(qū)沒人再下單了。

第二天，稍晚一些的時間，她看見鄔軼明在加班，原本打算帶回家的活，干脆留在工作室做了。

后來人越來越少，鄔軼明關(guān)了電腦，走向電梯，米葉像排練好的戲份，跟了上去，假裝巧合。

電梯里，他們并肩而立，閑聊了幾句。封閉的空間讓呼吸聲都清晰起來。

“昨天吃到了嗎？”他問。

“沒。”米葉回答時，視線對著電梯不斷下降的層數(shù)。

鄔軼明看著她的側(cè)臉，燈光照在她睫毛上，覆了一層淺金。

他就這么一直看著，好像是第一次這樣觀察她。她臉上還有點汗，眼睛卻很亮，整個人像個還沒被社會毒打的實習(xí)生——可這就是她的真實模樣。

米葉其實感受得到那道目光，心里發(fā)麻，卻故作鎮(zhèn)定。

沉默幾秒，他說：“我記得你剛畢業(yè)沒多久吧。”

“對。”

電梯叮一聲開到一樓。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鄔軼明想了想，還是用了上司的口吻：“不用太拼，盡力就好了。”

米葉“嗯”了一聲，轉(zhuǎn)而順勢說：“你說現(xiàn)在那家面館開著嗎？”

“不清楚。”

“要不我們?nèi)タ纯窗桑茵I得又有點暈了。”她扶著額頭，開了個拙劣的低血糖玩笑。

“行啊，”鄔軼明頓了一下，語氣淡淡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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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再來，已經(jīng)沒有了初訪時的陌生感。面館依舊安靜，油煙氣混著熱湯的霧氣。這里對米葉而言，已經(jīng)有了某種“專屬感”。

與上次并排的窗邊位置不同，這次兩人挑了張大桌子。

米葉點了牛腩面，笑著說：“上次看你吃感覺很好吃。”

“那就兩碗牛腩面。”

等面的空檔，米葉手上沒閑著。這次沒轉(zhuǎn)筷筒，而是把吸管紙搓成一團，扔著玩。

“你好像不太愛玩手機？”鄔軼明說。

此時他正低頭用手機回郵件，只是聽到了身旁拋紙團的聲音。

“我很愛玩啊，只是這種時候不太玩。”米葉突然意識到他可能話里有話，“我是不是有點坐不住？”

鄔軼明抬眼看她，眼神比以前直接。他沒答，反問：“你怕吵到我？”

米葉一愣，“應(yīng)該沒有吧。”

“當然沒有。”這話如此篤定又帶著些暖心，可鄔軼明一點表情都沒有，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繼續(xù)回郵件。

直到兩碗牛腩面被端上來，他才放下手機。米葉馬上找了其他的話題，說起自己前幾天買的喂食器：“你上次推薦的喂食器，真的不卡，定時也準。”

鄔軼明點頭，“我家那只也喜歡用。”

米葉托著下巴看他，笑著說：“不愧是鄔組。”

下一秒，門口的風(fēng)鈴響了。她看過去，是一男一女推門進來。

米葉一眼認出他們是其他組的編輯。這個點，兩個人并肩出現(xiàn)，氣氛曖昧得不像是單純吃飯。

她背脊微微繃緊，拿起筷子攪了攪碗里的湯，假裝隨意。

鄔軼明也看見了，只不動聲色地把視線移開，落在窗外街景上，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那兩人腳步明顯停頓，隨后在遠處坐下，低聲交談。米葉余光里，能感覺到幾次若隱若現(xiàn)的注視，心底有一絲不自在。但她沒什么好緊張的，她性子一向果敢——日后被人嚼舌根也無妨，她沒做虧心事。

只是這種氛圍，讓她更注意到對面男人的沉默。

兩位同事的闖入，像一道細微卻鋒利的裂縫，把原本自然的氛圍切開了。空氣里忽然多了一層模糊的意味，好像連他們這頓飯，也被迫蒙上了別的色彩。

米葉察覺到這一點，下意識心口一緊。

那并不是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是因為她自己——若沒有那點心思，她何至于覺得不純粹？

她忍不住去看鄔軼明。他神色如常，低頭吃面，依舊順著話題和她閑聊，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那些目光。

“那個喂食器也是朋友推薦。”鄔軼明說。

“什么？”

米葉一下子被拉回到對話里。

“我一般找不到好用的東西。”

她笑笑：“我才是真的找不到。”

話落，米葉又無意識地看向兩個同事的方向，差點與其中一人的目光撞上。

為了掩飾莫名出現(xiàn)的心虛，她不動聲色，低頭喝了口湯，話鋒轉(zhuǎn)到了工作上：“對了，我現(xiàn)在做的那個支線人設(shè)，我想了半天，感覺要么加一個對話，把他和主角的關(guān)系再往前推一點，要么就直接刪掉算了。”

“刪掉可惜了。”鄔軼明答得很快，“這個角色有張力，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切口。”

米葉抿唇點點頭。

再次抬眼時，鄔軼明已經(jīng)放下筷子，抽過紙巾擦了擦手，動作利落而安靜。

米葉看著碗里剩下的面，忽然覺得有些多余，便隨意吃了兩口，放下筷子。

他問：“走嗎？”

“走吧。”

鄔軼明起身，將椅子推回原位。她也跟著站起來，拿起包，兩人一起走向門口。

風(fēng)鈴在門上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