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奧古斯塔伯爵,得通知他的家人……”皮爾的聲音帶著憐憫,神色也有些愁眉苦臉。
這位善良的年輕人總是把事情想的糟糕透頂。
“也許,對某些奧古斯塔家的人而言,這反而是個好消息。”卡萊爾語氣平淡地提出一個不同的看法。
“怎么會?家人離世怎么會是好事”皮爾不解。
“對一個需要繼承巨額財產的人來說,擋路的父親突然消失,難道不是天降橫財?”
皮爾承認,他也喜歡英鎊和先令,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可以讓他的生活過的更加容易,不用起早貪黑去碼頭工作。
他還可以在裁縫鋪附近租一個門面做點兒小生意,這樣可以經常和她見面。
到時候父親還可以辭了工作,和他一起經營商鋪,或者呆在家養老,這些場景光是想想就讓人陶醉。
但一想到代價是讓父親去世,那副溫暖、美好的場景一下子就變得黑暗起來,就連他幻想的小家都變成黑白。
皮爾渾身一顫,臉上血色盡失,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不…家人…家人比錢重要得多…”他喃喃自語,拼命搖頭想把卡萊爾描繪的可怕景象甩出腦海。
他越想越不明白,難道世界上還有比家人更重要的東西嗎?
到這兒,他嘆了口氣,雖然他跟這個死去的老人僅僅見過幾面,只是記得他的名字,但他仍舊很傷心。
仿佛是看穿了皮爾的愁容背后隱藏的亂七八糟的思緒,卡萊爾慢悠悠開口。
“皮爾,你要知道,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看重感情,在有些人眼里,總有一些東西比這些在他們看來虛無縹緲的東西重要得多。”
德里克雙手一攤,說道:“這點我有發言權,那些貴族之間爭斗的戲碼我可沒少見。”
“有時也不是子女的問題,有些人隨處撒種子,夫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兒子女兒數都數不過來,那些孩子又能分到多少父愛呢?”
卡萊爾有些調笑道:“據我所知,德文郡公爵可只有一任妻子,也只有你一個兒子,這么說來,你可真是獨享父親的愛了?”
“你認識我父親?”
卡萊爾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漏嘴了,但臉上不動聲色:“你覺得蘇格蘭場沒人知道你的身份?倫敦還有哪個叫德里克·卡文迪許的?”
幾人在命案現場沉浸式地聊起了家庭倫理,旁邊的尸體好似不存在一般,還是格林夫人的哭聲提醒了他們。
喬爾也回過神:“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把手上的活干好再聊其他。”
于是伴著格林夫人的哀嚎和露易絲小姐的安慰聲中,喬爾幾人開始討論案件的調查方向,但每個人的想法總是不能統一起來。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給奧古斯塔伯爵蓋上塊布之類的……”皮爾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太過血腥。
“得先通知死者家屬。”喬爾覺得無論如何,家人都應該先知道這一消息。
“當然,不過我覺得應該立馬進行尸檢,如果奧古斯塔家的人來了,可能不會同意解剖。”德里克的意見有些不同。
在倫敦,有些宗教家庭覺得對死者解剖是對他們的二次傷害,更是種褻瀆,甚至有的人認為這會讓他們下地獄。
卡萊爾聽了德里克的話,指了指尸體被破開的肚子和流了一地的內臟說:“奧古斯塔先生已經被兇手解剖過了,我想……他的家人們不會介意我們把老人家拼回來的。”
然后幾人突然把目光聚焦到卡萊爾身上,尤其是皮爾那有些埋怨還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這讓卡萊爾有些受不了。
“你們看我做什么?”他擺擺手,一臉無辜地說:“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在堅持幾秒后,卡萊爾妥協了:“好吧……我承認我剛剛說的話有些…冒犯,我道歉。”
德里克說:“卡萊爾有一點說的對,我覺得家屬同意解剖應該不是問題,只要他們中沒有兇手的話。”
突然德里克就像看到了什么瘟神一樣,瞬間低下頭,躲到了卡萊爾的身后。
卡萊爾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他順著德里克的目光看去,一個小腦袋從人群中擠出來,探頭探腦地在找些什么,是那個叫吉米的小報童,卡萊爾好久沒從街上看到他了,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跛了的腳好得差不多了。
再加上德里克的反應,卡萊爾知道他們之間有什么事情,于是開口問道:“你欠那個小家伙錢了?”
“當然沒有!我再怎么吃不上飯,也不會去向那么小的孩子借錢。”
“那你怕什么?”
“我之前答應幫他找他一個朋友……”
卡萊爾想起,上次碰到吉米時他說過,有一個叫比利的小孩失蹤了。
“比利?”
德里克皺起了眉,帶著些敵意的說:“你知道他的消息?”
“別這么敏感,我聽那個小豆子說過,當時他還瘸著腳。”
德里克有些不可思議:“你沒管他,你就讓一個受傷的小孩就那么傷著?我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腳腫的就像在泡發了的黑面包。”
“那我能做什么?替他向上帝祈禱,還是給他一筆錢,好讓那群流浪漢把他生吞活剝?”
卡萊爾看到德里克沉默就知道,他一定給了報童一筆錢,而且還不少,不過看吉米現在活蹦亂跳的樣子,估計沒讓別人看到,真是個機靈的孩子,卡萊爾心想。
“怪不得你每天討飯吃!你的工資都被你拿來干蠢事了!”
“說吧,你還干了什么蠢事,這點事還不至于你躲著他吧。”
德里克猶豫了一會兒,透過人縫,瞧了一眼遠處被維持秩序的警察趕走而失望離開的報童,嘆了口氣說。
“我跟他說,我見過他那個失蹤的孩子,我會幫他把朋友帶回來。”
“我當時只是想安慰他,給他點兒希望,他也真的笑了……”
想到自己當初信誓旦旦承諾幫忙找比利,如今卻毫無進展,德里克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羞愧感。
卡萊爾捂著頭,一臉頭痛樣子:“你可真……你難道不知道給一個人他永遠也看不到的希望有多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