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團亂麻。
就是物理意義上的一團和亂麻。
玻璃向內碎了一地,店鋪中央,一具尸體以極其扭曲的姿態倒臥在血泊中,腹部被粗暴地撕開,暗色的內臟像溢出容器的粘稠物般流淌出來。
脖頸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外翻,血液浸透了衣領和周圍的地板。
最糟糕的是那張臉,似乎是被某種利刃反復切割,血肉模糊得幾乎難以辨認死者樣貌。
一旁的喬爾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即使經歷過哈維的慘劇,但再次直面這種非人的殺戮景象也依然讓他有些不適,他的聲音也有些磕磕絆絆。
“露易絲確認過了,鋪子里沒丟什么東西,兇手也沒闖進里屋。”
里屋的格林夫人剛剛被安撫的心靈在又一次看到店內的慘狀后再一次崩潰了。
她癱坐在地嚎啕大哭,咒罵著毀了鋪子的天殺兇手,鼻涕和眼淚糊滿她整個臉,她今天可算是倒霉透了頂。
血液幾乎是染紅了整個裁縫店內,被擺在最外側展示的高檔貨無一幸免,有些里面衣服的袖口也沾上了不少血跡。
這對于這家店鋪算得上是毀滅性的打擊,衣服一旦沾上血,那幾乎就是洗不掉了,大概率會留下痕跡,除非是用高腐蝕性的洗滌劑,但如果那樣做,那這件衣服的布料大概率會破損,總而言之,這些衣服無論如何都賣不出去了。
這對于一家裁縫鋪可謂是毀滅性的打擊,因為其中大部分衣服是定制的,收了定金,不說延誤了交貨的時間,就算是客人體諒,重新做一批價格昂貴的這種材料的衣服,成本也算得上是高得離譜。
露易絲·格林也就是皮爾的女朋友,不過,現在應該叫做未婚妻,在皮爾找到碼頭那份工作后,他們覺得是時候該邁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了,于是便訂了婚。
她是老格林夫人弟弟家的女兒,也就是她的侄女,在父親因病去世,母親也郁郁而終之后,便由這個姑母照顧長大。
露易絲蹲在格林夫人身旁,說著吉利話,安慰著這位老人,德里克也突然覺得對方可憐,突然遇到這種無妄之災,于是也上前安慰。
“格林太太……”他剛剛開口,就被老人一個犀利的眼神打斷。
“嚴格來說,你應該稱呼我為小姐。”
等喬爾給他解釋過后,他這才知道對方從未婚配,也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誤,趕忙道歉。
聽到德里克改了稱呼,格林夫人這才收回那個要殺人的眼神,回歸到那副可憐模樣。
格林夫人全名叫瑪麗·格林,年輕時做過修女,后回歸世俗,終生未婚,又無子女,她和露易絲相依為命,把她看成自己的親女兒照料。
喬爾此時走到卡萊爾身邊,臉色凝重:“腳印…和楠黑德巷那次…很像。”
卡萊爾點頭回應。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人走進屋內,從腳步聲就能聽出來他的急切,更別提那洪亮的嗓門了。
“露易絲!你沒事吧!”
那人仿佛沒有看到這具尸體和滿地的碎玻璃,穿著濕漉漉的舊警服撲向露易絲,就像走丟了的小孩兒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媽媽。
他這身舊警服是喬爾年輕時候穿的,警局制服的材質完全不值那個價,正好露易絲是個裁縫,不如把上面的警號改改,再稍微裁剪裁剪湊合著穿。
“你怎么來了,不是還在上班嗎?”露易絲的語氣并沒有什么責備的意思,更多的是擔心。
來人正是在碼頭上班的皮爾,他一身的臭汗,大概是跑來的,氣喘吁吁,說起話來有些結巴:“我剛交接完,就聽人說你這里出事,跟主管說了聲就來了。”
皮爾頂著厚重的黑眼圈,精神有些萎靡,為了攢錢,他額外申請了白班,一天能多兩先令,他在倉庫本身的工作需要夜間輪流執勤,昨晚正好輪到他輪崗。
而皮爾又和他老子不同,是個愛崗敬業的老實人,從來不打馬虎眼,硬是每天晚上熬個通宵,一天的睡眠時間零零散散加起來也沒幾個小時。
喬爾朝外看看了,而外面維持秩序的警員沖他點頭示意,意思是,“瞧我多有眼力見兒,一眼就認出你兒子了!”
“我沒什么事,你快回家休息吧。”露易絲當然看得出皮爾的疲憊,有些心疼地說,語氣里罕見地帶了些埋怨。
皮爾仔細從頭到腳打量了露易絲一番,發現確實沒什么事,他才放下心來,低頭深出一口氣。
這口氣一出,可把他嚇了一跳,他到現在才發現地上那具怪模怪樣的尸體。
“我的天…這…”
不過很快皮爾就冷靜下來,他像模像樣地在尸體上左看右看。
“皮爾!別在這兒搗亂!”
喬爾不想兒子在卡萊爾面前招搖,輕聲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想讓他趕緊離開這里。
卡萊爾注意到皮爾對這個尸體有些特別的反應,于是開口問:“皮爾?有發現?”
皮爾強迫自己將目光聚焦在尸體上,突然指著尸體旁一根漆黑的手杖:“那個!是那個手杖!我記得!”
德里克突然也覺得這個手杖有些眼熟,鍍金的杖頭,漆黑的杖身,似乎不久前還在哪兒見過,但他怎么也想不起來。
皮爾繼續說道:“這個和奧古斯塔伯爵的手杖一模一樣,前些天我在碼頭就親眼見他拿著它。”
“應該是去見亞瑟叔叔,我記得很清楚,因為很快他就氣沖沖地從亞瑟叔叔那兒離開了,很少有人拉攏著臉從亞瑟叔叔那兒出來。”
說到這兒他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德里克。
“奧古斯塔?”德里克腦子里浮現了一個禿頂微胖的老牌貴族的模樣,就在昨晚的宴會上。
卡萊爾有些驚訝看著警員:“你連請柬都不看就參加晚宴?”
德里克知道卡萊爾在諷刺自己,他明明知道自己沒有請柬,但他顧不上解釋,立刻意識到:“這是奧古斯塔伯爵?!”
德里克見過的貴族太多了,如果把每一個的名字、外貌特征和穿著的衣服一一對應起來,那他的腦子早就炸了。
但此刻他心情有些復雜,一方面因為他的不注意,讓線索差一點就從手里溜走。
另一方面,因為是昨天剛剛見過的人,今天大概率已經變成了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