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穿越后,為了活著我選擇當太后
- 邇棲
- 2502字
- 2025-07-06 19:00:00
浣衣局的日子,比沈昭前世讀過的任何史書描寫的苦役,都更具體,也更無望。
這里是宮城最偏僻的角落,高墻隔絕了天光,終年潮濕。空氣中永遠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皂角、水汽與衣物長久未干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氣息。井水是冷的,人心也是冷的。每日從卯時勞作到亥時,雙手在混著皂角和冰碴的水中反復浸泡、揉搓,早已沒了知覺。夜里回到十數人一間的大通鋪,骨頭像散了架,耳邊是新人壓抑的啜泣和老人麻木的鼾聲。
沈昭入局的第一天,便被分派了最苦的差事——清洗最低等太監們的臭衣爛襪。
那些衣物,堆積如山,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她面無表情地,將那些骯臟的布料,一件件地,浸入冰冷刺骨的井水中。井水瞬間沒過她的手腕,那股寒意,仿佛帶著無數根細小的針,順著她的皮膚,一直刺入骨髓深處。
她的雙手,在宮外時,便因編草繩和制作香胰子而布滿裂口。如今被這混著污垢的皂角水一泡,更是疼得鉆心。但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機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揉搓、捶打、漂洗的動作。
她想:“痛,是活著的證明。麻木,才是真正的死亡。”
孫嬤嬤像一頭巡視自己領地的、臃腫的母獸,背著手,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她那雙小眼睛,總是不經意地,落在沈昭的身上。她似乎在等待,等待這個看起來與眾不同的丫頭,開口求饒,或是崩潰哭泣。
但她失望了。
沈昭從始至終,都未曾看過她一眼。她只是低著頭,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效率,做著手中的活計。她干得比任何人都快,也比任何人都沉默。
這種沉默,讓孫嬤嬤感到了冒犯。她找不到任何由頭來發作,只能將怒火,發泄到旁人身上。
一個剛入宮不久、名喚春燕的女孩,因體力不支,漿洗衣物時慢了半拍,便被孫嬤嬤的竹鞭,狠狠地抽在了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春燕疼得一哆嗦,手中的一件寢衣掉入污水盆中,濺起的水花臟了孫嬤嬤的鞋面。
“反了你了!”孫嬤嬤勃然大怒,竹鞭如雨點般落下,“手不想要了是吧?弄臟了主子的衣裳,把你這雙手剁了都不夠抵罪!”
春燕的哭喊聲被淹沒在竹鞭破風的聲響里,周圍的宮女們卻連頭都不敢抬,手中的活計反而更快了,仿佛那鞭子隨時會落到自己身上。
沈昭依舊低著頭,用力搓洗著一件厚重的袍子。她用眼角的余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看到孫嬤嬤一邊打罵,一邊順手將一匹本該用作浣洗的上好皂角,塞進了自己的袖籠;她看到管事的小太監,在登記衣物數量時,與孫嬤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劃掉了兩件綢緞寢衣的記錄。
她想:“這里,不僅僅是地獄。還是一個由暴力和貪婪構建的、等級森嚴的‘利益場’。孫嬤嬤是這里的王,而那些管事太監,便是與她分食的鬣狗。想要在這里活下去,就必須先看懂這里的食物鏈。”
浣衣局的等級,同樣分明。
在這里待了三五年的老宮女,早已學會了如何偷懶,如何欺壓新人。她們會仗著自己手熟,將最臟、最難洗的衣物,不動聲色地,扔進新人的木盆里。
沈昭來的第二天,便遇到了這樣的事。
一個名叫“紅姐”的老宮女,趁著孫嬤嬤不注意,將一盆沾滿了油膩的、御膳房的桌布,倒進了沈昭的盆里。
“哎,小昭妹妹,姐姐我這兒有點不舒服,你手腳快,幫姐姐一把。”紅姐的語氣,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命令。
若是旁的新人,或許只能忍氣吞聲。
沈昭卻只是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后,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不遠處另一個正在清點衣物的老宮女說道:“杏兒姐,你這盆里,是不是混進了一件尚儀局的禮服?我瞧著,這料子,可不像是咱們該洗的。”
那名叫杏兒的老宮女,是紅姐的對頭。二人平日里,為了搶奪浣洗衣物里那些偶爾被主子們遺忘的、值錢的小玩意兒,沒少明爭暗斗。
杏兒聞言,立刻走了過來,果然從紅姐的盆里,翻出了一件料子極好的衣服。她立刻尖聲叫道:“好啊你個王家的,竟敢偷藏尚儀局的活計,是想自己得了賞錢不成?”
二人立刻當著眾人的面,撕扯爭吵起來。
紅姐早已忘了要欺負沈昭的事,滿心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私藏的“油水”。
一場針對沈昭的欺壓,便被她這樣,輕描淡寫地,禍水東引,化解于無形。
自此之后,那些老宮女們,便再也不敢輕易招惹這個看起來沉默寡言,卻似乎總能看透一切的“新人”。
而在這片冰冷的、充滿了惡意的泥沼里,沈昭也注意到了那個與自己一同被分派進來的、唯一的“同伴”——青黛。
青黛的日子,比別人更難過。她身子本就瘦弱,又因初入宮時頂撞了管事姑姑,早早掛了號,成了孫嬤嬤立威的靶子。最重的活總是派給她,分到的吃食卻永遠是餿的。
她像一株被風雨反復欺凌的、瘦弱的野草,隨時都可能被徹底折斷。
這日收工,眾人排隊領當晚的吃食,不過是一人一個干硬的窩頭和一碗清可見底的菜湯。輪到青黛時,分發食物的粗使宮女故意手一抖,將她的窩頭掉在了滿是泥水的地上。
“哎呀,拿不穩呢,”那宮女假惺惺地驚呼,眼中卻滿是惡意的笑,“沒了,下一個!”
青黛臉色慘白,死死地攥著拳頭,瘦弱的身體因憤怒和屈辱而微微顫抖,卻終究一言不發,端著一碗菜湯,默默地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沈昭端著自己的那份,不著痕跡地從她身邊走過。在無人注意的瞬間,她將自己的窩頭,掰了一半,悄無聲息地塞進了青黛垂在身側的手中。
她的動作極快,甚至沒有看青黛一眼,便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仿佛什么也未曾發生。
青黛的身子猛地一僵,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手心里的半個尚有余溫的窩頭。她抬起眼,望向遠處那個沉默用飯的、清瘦的背影。那人坐得筆直,在昏暗的油燈下,側影顯得格外孤寂,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定。
在這冰冷的人間地獄,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帶著體溫的食物,是她得到的唯一一絲暖意。
夜深了,沈昭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毫無睡意。
她知道,今日對青黛的幫助,是一步險棋。在這人人自危的地方,任何一點多余的“善意”,都可能成為別人攻擊自己的把柄。
但她還是這么做了。
或許,是出于一個現代靈魂深處,對同類最基本的憐憫。
又或許,是她在這片徹底的黑暗中,本能地,想要尋找另一星同樣不甘熄滅的、微弱的螢火。
她想:“一個人,是走不出這片泥沼的。幫助她,或許是一種拖累。但一個潛在的、忠誠的盟友,無論多么弱小,也比孤軍奮戰,要多一分希望。”
她將這次幫助,在心中,冷靜地,定義為一次“投資”。
一次,用半個窩頭,賭一個未來的、人心的投資。
她緩緩閉上眼,將全身的寒意,都化作了心底一絲冷靜到極致的盤算。
她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