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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與叔父叔母攤牌后的日子,沈家的院子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和平”。

李氏的咒罵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鷹隼般的、無時無刻的監(jiān)視。她不再對沈昭呼來喝去,卻會在她制作香胰子時,幽靈般地出現(xiàn)在柴房門口,那雙三角眼里,閃爍著貪婪與不甘。

沈德全也變得更加沉默。他時常會以“檢查貨物”為名,走進后院的倉庫,拿起一塊沈昭新做的香胰子,翻來覆去地看,似乎想從這普通的皂塊中,瞧出“點石成金”的秘密。

而每日黃昏,都成了沈昭最難熬的時刻。

李氏會準時地,像一個收租的地主,出現(xiàn)在她面前,伸出那只干瘦的手。沈昭必須將今天與王二麻子分成后,屬于自己的那一半銅錢,再分出一半,恭恭敬敬地,放到那只手里。

“今日就這點?”李氏會用指尖,一枚一枚地數著銅錢,語氣里滿是懷疑,“你可別想著藏私,糊弄我們。”

“不敢,”沈昭總是垂著頭,聲音平靜無波,“王二哥今日去的坊市遠,銷路尚未打開,明日或許會好些。”

她表現(xiàn)得溫順而坦然,心中卻是一片冰冷。她知道,這所謂的“家用”,不過是他們壓榨自己的新名目。她辛辛苦苦賺來的每一個銅板,都在被這兩條貪婪的蛀蟲,不斷地侵蝕。

她就像一個被困在兩座磨盤中間的麥粒。一座,是王二麻子的貪婪;另一座,是叔父叔母的壓榨。她在這夾縫中艱難求生,積攢資本的速度,被拖得無比緩慢。

她知道,她必須盡快離開。

在這個家里多待一日,她離那“十兩銀子”的目標,便遠了一日。

真正的轉機,在一個尋常的午后,毫無預兆地到來了。

那日,坊內的里正,領著一個身穿吏服的小官,敲響了沈家的大門。

沈德全和李氏誠惶誠恐地將人迎了進來。那小吏一臉倨傲,掃視了一眼這間破敗的屋子,眼中滿是不屑。他從懷中取出一卷蓋著官印的黃麻紙,展開來,捏著嗓子,公事公辦地念道:

“奉內務府令,為充實掖庭,遴選秀女,上京各坊,凡年十三至十六、賤籍以上、家世清白、無有殘疾之女,皆需登記在冊,聽候采選。采選之日,定于一月之后。凡入選者,若愿繳納教習銀十兩,可入尚宮局,擇優(yōu)錄為女官備選,免除雜役之苦。欽此。”

念罷,那小吏將文書往桌上一扔,不耐煩地說道:“沈德芬家的,你家這個侄女,年紀樣貌都對得上,明日之前,把生辰八字報到我這里來。去不去的,你們自己掂量。”

說罷,便在沈德全和李氏的連聲奉承中,大搖大擺地離去了。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之后,李氏的眼中,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狂喜:“聽見了嗎!聽見了嗎!官府文書!這是官府文書啊!一個月,只要一個月,這丫頭就能進宮了!”

沈德全也激動得滿臉通紅,他死死地盯著沈昭,仿佛在看一尊即將被送上祭壇的、最完美的祭品。

沈昭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個月。

這個期限,像一道催命符,也像一聲沖鋒的號角,徹底斬斷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必須在一個月內,湊齊十兩銀子。

夜里,沈昭獨自一人,坐在柴房的黑暗中。她將這段時間賺來的、所有的積蓄,都倒了出來。一錠一兩的整銀,和一大捧散發(fā)著銅臭味的銅錢,加起來,也不過三兩二錢。

離十兩之數,還差得太遠。

她第一次,開始認真地、冷靜地分析“入宮”這件事,對她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

是危?還是機?

危,是顯而易見的。

她想:“皇宮,是這個帝國最華麗、也最堅固的牢籠。一旦進去,便再無自由可言。那里等級森嚴,規(guī)矩如刀,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史書上那些關于宮廷的記載,哪一頁,不是用血淚寫成的?那里有比王二麻子兇狠百倍的惡奴,有比叔父叔母貪婪千倍的權貴。我一個賤籍孤女,無依無靠,進去了,就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浮萍,隨時可能傾覆。”

但,機遇,也同樣巨大。

她想:“危,我認。但機,我也要爭。因為在這宮墻之外,我同樣沒有活路。”

她腦中的思路,變得無比清晰。

“第一,入宮,能讓我徹底擺脫‘賤籍’這個身份。只要我成了宮里的人,我便不再是任人買賣的商戶之女,我屬于皇家。這是最根本的、身份上的‘蛻變’。有了這層身份,西市的趙三,坊內的王二麻子,便再也不敢輕易動我。”

“第二,入宮,能讓我接觸到這個世界真正的‘規(guī)則’。在市井中,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最底層的傾軋。而在宮墻之內,我將有機會,去窺探那座權力金字塔的真實樣貌。只有看懂了規(guī)則,才有可能,去利用規(guī)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宮廷,是這個時代,唯一一個能讓女性,憑借智慧和手腕,獲得‘力量’的地方。尚宮局,女官……父親的筆記里,提到過這些。那是一條雖然狹窄、卻真實存在的、向上的階梯。在這宮墻之外,我縱有萬般計策,也只能做一個富裕些的、卻依舊任人宰割的商販。而若能在宮中立足,我或許,能有機會,去執(zhí)掌真正的、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力量。”

她看著眼前那堆微不足道的銀錢,眼中燃起一簇冷靜而決絕的火焰。

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小打小鬧,靠著口碑,慢慢積累。她必須在剩下的這一個月里,瘋狂地、不計代價地,將她手中的“奇貨”,變成實實在在的銀子。

她必須去西市。

哪怕那里是龍?zhí)痘⒀ǎ撬洗螒K敗之地,她也必須再去闖一次。

這一次,她不再是為了證明什么,也不再是為了簡單的積蓄。

她是為了買一張門票。

一張,能讓她走進那座決定她未來命運的、最宏偉的賭場的門票。

十兩銀子,是這張門票的價格。

而她的賭注,是她的余生。

沈昭將那三兩二錢,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站起身,推開柴房的門,看向那片依舊被黑暗籠罩的、上京城的天空。

她知道,黎明之后,她將要面對的,是她穿越以來,最艱難、也最重要的一場戰(zhàn)爭。

而這場戰(zhàn)爭,她只能贏,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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