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次探監
- 清水云綃影
- 無風
- 1961字
- 2025-06-27 12:16:30
第4章 初次探監
紅綃弓著腰,臉上堆著討好的笑,用銀簽子扎起一顆剝好的水晶葡萄送到云娘唇邊,聲音放得又軟又輕:
“姐姐說笑了。您原是官家小姐出身,金枝玉葉,怎好跟我這市井淤泥里打滾出來的一般見識?”
云娘朱唇微啟,含住那顆葡萄。
紅綃立刻伸手接住她吐出的葡萄皮,看也不看就塞進自己嘴里,依舊嬉皮笑臉:
“姐姐才貌雙絕,是當之無愧的花魁娘子,自然是宰相肚里能撐船,大人有大量。”
云娘細長的眉毛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終于轉向坐在小錦杌上的我:“只是……你帶來的這小丫頭……”
紅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捏著銀簽子的手停在半空,聲音倏地拔高:“云娘!你怎么對我都行!打罵作踐,我紅綃認了!但對她——你敢動她一根頭發絲,我跟你拼命!”
正沉浸在被紅綃小意逢迎中的云娘,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一愣。
她看看我,又看看紅綃眼中那決絕的光芒,半晌,朝紅綃彎起眼睛,帶著點嗔怪道:“你瞧你,急什么?我又沒說要怎樣?!?
京城里的風波一直刮到六月。
六月里,朝廷的判決終于下來了。
蘇家財產抄沒,家奴變賣,我爹娘、十二歲的哥哥和五歲的弟弟,都要押解到幾百里外的平江府去蹲大牢。
我爹在云澤縣任職的半年,清正廉明,很得百姓愛戴。
可他人一入獄,立馬人走茶涼。
人們撇著嘴,眼神閃爍:“嘖,真要是清官,朝廷能抓他?哼,保不齊又是個披著羊皮的狼,裝模作樣罷了!”
“我呸!”
聽到這些閑言碎語的紅綃,每次都氣得跳腳,恨不得沖出去撕爛那些人的嘴。
自從我爹娘被押送去了平江府,紅綃就纏上了云娘,求她想辦法找門路。
別說,云娘還真有點能耐。
她有個老相好——張大官人,張大官人的妻舅在平江府做絲綢買賣,他那妻舅的族弟,恰巧就在平江府大牢里當差,是個小牢頭。
紅綃窮得叮當響,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但勝在臉皮厚。
她像塊牛皮糖似的粘在云娘身上,嬉皮笑臉:
“好姐姐,我的好云娘!我簽個賣身契給你,給你當牛做馬,你行行好,借我點銀子救救急吧?”
云娘挑眉,嫌棄地“呸”了一聲:“我要你這身臭肉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咋沒用?”紅綃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你喘氣兒的時候,我就是你的手腳!渴了?茶馬上到!餓了?點心立刻有!夜壺滿了?我跑得比兔子還快給你倒了!”
哪天躺板板了,放心!我紅綃給你尋塊風水寶地,立塊最厚實的青石碑!我…我就蹲那兒不走了!變個石頭墩子給你墊著碑腳,保準它一千年一萬年都立得筆直,歪不了半分!”
云娘面冷心軟,終究架不住紅綃的死纏爛打,借了她二百兩銀子。
云娘在張大官人那里寄放著幾只箱籠,值錢的首飾細軟都藏在里面,怕被王媽媽翻去。
這二百兩,是實打實的血本。
紅綃捧著銀子,歡天喜地得像得了聚寶盆。
她開始瘋狂置辦東西:厚實的棉布衣裳、耐放的干糧點心、治風寒咳嗽的丸藥、筆墨紙硯、男子剃面用的剃刀香胰子……凡是她能想到的,恨不得都買齊了。
她打算親自去一趟平江府。
棲霞縣到平江府一百多里,坐馬車大半天就能到。
可臨出發那天,紅綃在醉春苑后門口抓著車轅,腳像是釘在了地上,死活不肯上車。
“絮兒的事……我、我咋跟老爺夫人開口啊?”
她臉色發白,聲音都在抖,“我……我這心里愧得慌,像揣了塊燒紅的炭!”
云娘二話不說,把鼓鼓囊囊的大包裹硬塞進她懷里,連推帶搡地把她弄上了車:“啰嗦!再磨蹭天都黑了!該怎么說就怎么說!”
紅綃走時說第二天就回,可第三天也沒見人影。
第四天傍晚,她終于回來了,一進門就抱著我,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孩子,上氣不接下氣。
云娘聞聲趕來,急得直跺腳:“你這混賬東西!光知道哭!到底怎么了?老爺夫人他們……”
紅綃抹了把眼淚,抽抽噎噎,話都說不利索:
“老爺……老爺一家太慘了……就擠在一間巴掌大的牢房里,喝的是帶著冰碴子的涼水,吃的是又冷又硬的糙米飯……
兩個哥兒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老爺胡子拉碴,眼窩都陷下去了。
夫人……夫人那么要強的人,如今……如今被磨得連話都懶得說了……”
“那絮兒的事呢?你說了沒有?”云娘追問。
“說了。”紅綃哽咽著點頭,“老爺夫人不但沒怪罪,反倒……反倒謝了我。只是老爺說,那王癩子終究是個禍害,怕他哪天哪天對絮兒不利?!?
“那畜生的事以后再說。你呢?怎么耽擱到今日才回?”
紅綃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訕訕地低下頭,聲音細若蚊吶:“我……我心里難受,在……在牢獄外頭的墻根下,呆坐著……坐了兩天。”
云娘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擔憂都吐出來。
她走上前,用力擰了擰紅綃的臉蛋,恨恨地罵:“你這沒心沒肺的傻貨!真真是要把人擔心死!”
平江府那邊的小牢頭姓張,收了紅綃一百兩銀子,拍著胸脯保證會照應牢里的蘇家人。
可紅綃還是不放心,她打定主意,每三個月都要親自跑一趟平江府探監。
“那張牢頭看著是實誠人,可這世道,人心隔肚皮,我不敢全信哩。”
自從有了這盼頭,紅綃整個人像是被重新點燃了,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自從有了這盼頭,紅綃整個人像是被重新點燃了,精氣神都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