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倉庫外的風聲裹著鐵皮屋頂的哐當聲，像有人在敲一面破鑼。

陳默盯著窗外那道黑影掠過的方向，喉結動了動——前世送外賣時，他在巷子里被醉漢堵過，在暴雨天被汽車濺過一身水，可此刻后頸的涼意，比那些更刺骨。

“燈。“林疏桐的聲音突然貼在他耳邊，帶著股薄荷香。

他轉頭的瞬間，眼前一暗——她不知何時摸到了電閘，整個倉庫陷入黑暗，只有電腦屏幕的幽藍還在她臉上晃。

她手指翻飛著給最后一份加密U盤套上鉛盒，塞進襯衫第二顆紐扣下，金屬邊緣壓得鎖骨發疼：“剛才高翔說上傳文件時，我檢測到三次IP跳轉，像有人在扯線頭。“

陳默的手指在貨架上叩了兩下，摸到昨天進貨時蹭的糖霜——是給社區店小孩準備的彩虹糖。

他突然笑了：“那正好。“摸出手機時故意按得很響，“老張？“他提高聲調，“總部服務器趕緊打包，貨車停后門！

對，現在！“電話那頭傳來紙箱碰撞聲和“輕拿硬盤“的吆喝，他對著話筒補了句：“把去年過期的促銷海報也帶上，別留把柄！“

林疏桐在黑暗里瞇起眼。

她知道陳默在演——晨光的核心數據早就在瑞士銀行的加密云里，所謂“轉移“不過是給監控者看的戲碼。

他拇指蹭過手機屏保，那是張泛黃的照片：二十歲的他蹲在醫院走廊，手里攥著張過期彩票，背后是“繳費處“的紅燈。

“演得真像。“她輕聲說，指尖碰到他后腰的防狼警報器。

那東西還是上周她硬塞的，此刻隔著薄襯衫，金屬殼子硌得她心慌。

窗外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卷著片枯葉拍在玻璃上。

陳默的笑褪了，他對著黑暗里某個角落揚聲：“高翔？“

“在。“陰影里拉出道人影，高翔的西裝皺得像團紙，領帶歪在鎖骨處——他剛從機場狂奔回來，鞋跟還沾著星點泥。“瑞士那邊的轉賬記錄，我多傳了三份到金管局的公共郵箱。“他把手機往桌上一摔，屏幕裂成蛛網，“他們要監聽，就聽個夠。“

林疏桐摸出激光筆照向窗戶，紅色光斑掃過一道細不可察的劃痕——是玻璃刀留下的。

她扯了扯陳默的袖子：“兩點鐘方向，有梯子印。“

陳默沒接話，盯著手機屏幕上跳動的時間。

凌晨兩點十七分，他按下另一個號碼：“老李，按B計劃。“電話接通的瞬間，整座城市的晨光便利店同時亮起櫥窗燈，暖黃的光像星星落進各個社區，把“24小時營業“的牌子照得發亮。

清晨六點，宏遠集團頂樓辦公室的百葉窗剛拉開條縫，K先生的咖啡杯就砸在大理石桌上。

他盯著電腦屏幕，藍眼睛里的血絲比領帶還紅：“晨光的股價？“

“暴跌18%，但...“助理的聲音發顫，“宏遠地產基金收到了證監會問詢函，說要核查近三年海外投資的資金來源。“

K先生的手指摳進真皮椅扶手。

他想起昨晚監控組的匯報：“晨光倉庫凌晨三點有貨車進出，搬了十箱設備。“可現在看來，那根本是聲東擊西——那些“設備“里裝的，怕是足以把宏遠拖進泥潭的炸藥。

“查瑞士賬戶！“他抓起車鑰匙往門外走，“現在就飛蘇黎世——“

“董事長！“秘書舉著平板沖進來，“微博熱搜爆了。“

屏幕上，“二十年前信托騙局資金流向“的話題像顆炸彈，配圖是開曼群島空殼公司的注冊文件，最下面一行轉賬記錄清晰得刺眼：“宏遠集團-2003年X-9項目-1.2億美金“。

K先生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里，老董事長拍著他肩膀說的話：“年輕人，有些錢，要埋得比墳墓深。“可現在，有人拿著洛陽鏟，正往他的墳頭上刨。

上午十點，陳默站在市郊廢棄物流中心的水泥地上，靴底碾過片碎玻璃。

系統面板在他視網膜上跳動：“檢測到半徑三公里內三家競品超市運營異常，建議逆向招商。“他摸出手機時，指節捏得發白——這三家超市的大股東，都是宏遠旗下的“白手套“。

“疏桐，讓老李帶合同組去接觸這三家的股東。“他對著電話笑，“條件就說：晨光出供應鏈，他們出場地，利潤分三成。“

“現在擴張？“林疏桐的聲音從背景音里傳來，她應該在酒店房間，因為能聽見咖啡杯放下的輕響，“宏遠的人都快把我們辦公室圍起來了。“

“他們以為我在逃命。“陳默踢開腳邊的破紙箱，露出下面半塊“宏遠物流“的標識牌，“可逃命的兔子才會亂竄，獵人...得挖陷阱。“

下午三點，林疏桐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她租的酒店房間拉著遮光簾，只有電腦屏幕亮著，把她的臉照成青灰色。

美國線人傳來的加密郵件里，有段亂碼般的字符串，她盯著看了十分鐘，突然想起陳默給的彩票號碼——二十位數字，正好對應字符串的間隔位置。

“叮“的一聲，郵件自動解碼。

她的呼吸頓住了。

那是2003年X-9項目的資金流向表，最末端的接收方欄里，“宏遠集團“四個字紅得刺眼，旁邊的批注是老董事長的親筆：“用便利店做殼，把錢洗回國內。“

她迅速截圖，匿名發送給財經時報、商業觀察，最后猶豫兩秒，又加了條微博私信：“真相不會永遠沉睡。“發送鍵按下的瞬間，她的手在抖——這不是份文件，是把淬了毒的刀，捅進宏遠心臟的刀。

五分鐘后，她的手機開始震動。

第一條推送：“突發！二十年前金融騙局關鍵證據曝光“

第二條推送：“宏遠集團被指參與信托基金挪用“

第三條推送：“晨光便利店老板或掌握核心線索“

她望著窗外的陽光，突然笑了。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她臉上切出道亮斑，像把即將出鞘的劍。

傍晚七點，江寧河的晚風帶著股腥氣。

高翔站在橋頭，手機在掌心發燙。

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他接起來，那邊只有粗重的喘息。

“你背叛了我們。“聲音像砂紙擦過金屬。

高翔沒說話，把手機舉到耳邊，聽著對方的威脅變成尖叫，然后猛地松手。

手機劃出道弧線，“撲通“一聲沉進河里，蕩開的漣漪里，他看見自己的倒影——那個在羅斯柴爾德大廈穿定制西裝的精英，早死了。

他轉身走進街角的晨光便利店，冷藏柜的冷氣撲在臉上，舒服得他瞇起眼。

店員是個扎馬尾的姑娘，正往貨架上擺新到的便當，抬頭時眼睛亮了：“高先生？“

“嗯。“他摸出張黑色鑰匙卡，放在收銀臺上，“宏遠大廈地下車庫B3層，22點后權限有效。“

姑娘的手指剛碰到鑰匙卡，后頸的汗毛就豎起來了——她聽見里間傳來撥號聲，是店長在打給陳默：“老板，我們有新地圖了。“

深夜十點，晨光便利店二樓監控室。

陳默盯著墻上的大屏幕，實時輿情圖像片火海，“宏遠““騙局““晨光“三個詞在中間燒得最旺。

他摸出盒彩虹糖，剝了顆含在嘴里，甜得發苦——前世他總給住院的父親買這個，說“苦日子得配甜的“。

“他們要來了。“林疏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換了身黑風衣，頭發盤得利落，手里提著個黑色公文包，“高翔說，宏遠的特別行動組已經從香港出發了。“

陳默沒回頭，視線停在輿情圖右上角新出現的紅點——那是宏遠大廈的位置，正在不斷閃爍。

他把最后顆彩虹糖扔進嘴里，甜味在舌尖炸開時，輕聲道：“但這次...是我們設局。“

監控屏幕的角落，時間跳到了23:58。

他的手機在桌上震動，亮起條未讀短信：“凌晨兩點，宏遠有動作。“

發件人顯示：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