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過后，謝景珩變得異常忙碌。
每日天不亮就出門，深夜才歸，有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我問起，他只說是舊傷出血。但我分明看見蕭寒偷偷處理帶血的布條時，那血色新鮮得不像是舊傷。
這日清晨，我端著新配的藥膏去謝景珩寢房，卻發(fā)現(xiàn)他不在。床榻整潔，似乎一夜未歸。
“王爺去哪了？“我問門口侍衛(wèi)。
“回王妃，王爺丑時就出去了，沒說去向。“
我皺眉，轉(zhuǎn)去書房尋他。推門而入，室內(nèi)空無一人，但書案上攤開的地圖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京城布防圖，上面幾處要道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著小字：周？
周？周煥！
我心頭一跳，難道謝景珩查到林月柔表兄的下落了？正想細(xì)看，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迅速退回原位，假裝剛進門。
謝景珩推著輪椅進來，衣袍下擺沾著露水和泥土，臉色蒼白得可怕。
“殿下！“我快步上前，“您去哪了？“
“散步?！八涞貞?yīng)，目光掃過書案，在我臉上停留片刻，“有事？“
我拿出藥膏：“該換藥了。“
謝景珩沉默片刻，點頭示意我上前。卷起褲腿時，我發(fā)現(xiàn)他膝蓋上的淤青不但沒消退，反而更加嚴(yán)重了，周圍還有幾處新鮮擦傷。
“這不是舊傷?！拔抑苯哟疗扑闹e言，“殿下昨晚到底去哪了？“
謝景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平靜：“你不需要知道?！?
“如果我非要知道呢？“我手上力道故意加重。
他悶哼一聲，卻不答話。我們僵持片刻，最終我敗下陣來，放輕動作繼續(xù)涂藥。
“你的腿有好轉(zhuǎn)。“我指出，“肌肉不再萎縮，筋脈也通暢了許多。按這個進度，再有兩月就能試著走路了?！?
謝景珩眸光微動：“別告訴任何人。“
“包括蕭寒？“
“尤其是蕭寒。“
這個回答讓我驚訝。蕭寒不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嗎？
“為什么？“
謝景珩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問道：“你對'七日斷魂散'了解多少？“
我手上動作一頓。前世臨死前，林月柔得意洋洋地炫耀過這毒藥的特性，但我不能直說。
“醫(yī)書上記載過。“我含糊其辭，“中毒者七日內(nèi)逐漸失去行動能力，最終五臟俱焚而死。據(jù)說配方早已失傳...“
“沒有失傳。“謝景珩冷聲打斷，“魏家有?！?
我猛地抬頭：“確定？“
“昨晚我潛入了魏家書房。“他平靜道出驚人之語，“找到了這個?！?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殘破的紙片，上面是半張藥方。我接過細(xì)看，頓時如墜冰窟——這正是前世毒殺我的毒藥配方！雖然只有一半，但那幾味關(guān)鍵藥材我死都不會認(rèn)錯。
“這...這能證明什么？“我強自鎮(zhèn)定。
“配方上的字跡，與三年前我收到的密信相同?！爸x景珩聲音冷得像冰，“魏家不僅害了我，還害死了我三百親兵。“
我心頭劇震。前世今生兩條線在此刻交匯——原來害死我的毒藥，與害謝景珩的是同源！魏家和林家，竟是我們共同的仇人！
“所以周煥...“
“是執(zhí)行者。“謝景珩接過話頭，“他奉魏家之命在戰(zhàn)場上臨陣脫逃，導(dǎo)致我軍陷入重圍。而后又有人在我的傷藥中下毒，確保我即使活著回來，也是個廢人?！?
我雙手微微發(fā)抖，不知是憤怒還是激動。謝景珩突然握住我的手：“你怎么了？“
“沒事?！拔颐銖娨恍?，“只是...想到魏永準(zhǔn)也曾想對我下毒，有些后怕?！?
謝景珩目光深沉，似乎看穿了我的謊言，但沒再追問。他松開手，轉(zhuǎn)動輪椅到書架前，取下一卷竹簡遞給我。
“這是什么？“
“魏家與北狄往來的證據(jù)?！八吐暤溃叭陙砦乙恢痹谑占，F(xiàn)在，還差最后一環(huán)——找到周煥?！?
我展開竹簡，里面詳細(xì)記錄了魏家如何通過周煥向北狄販賣軍情，換取黃金和戰(zhàn)馬。而這一切的幕后主使，赫然是魏永準(zhǔn)的父親魏鴻！
“我可以幫忙?！拔液仙现窈?，“林月柔每月初一會去靜月庵上香，我猜她是去見周煥?！?
謝景珩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正有此意。“
當(dāng)晚，我輾轉(zhuǎn)難眠。謝景珩的話在我腦海中回蕩。如果魏家真與北狄勾結(jié)，那前世害死我的，恐怕不只是男女私情那么簡單...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我立刻警覺。那聲音不是府中侍衛(wèi)的，更不是謝景珩的輪椅聲。
悄悄起身，我從枕下摸出謝景珩給我的匕首，屏息靠近窗邊。借著月光，我看見一個黑影正躡手躡腳地向謝景珩的書房摸去。
是誰？我輕輕推開窗縫，正想呼喊侍衛(wèi)，卻見那黑影突然加速，直撲書房！
顧不得多想，我翻窗而出，悄聲跟上。黑影撬開書房門鎖閃身而入。我貼在門外，聽見里面?zhèn)鱽矸业穆曇簟?
“別動?！拔页重瓣J入，卻愣住了——書房空無一人，窗戶大開，夜風(fēng)卷著窗簾飛舞。
難道是我眼花了？正疑惑間，腦后突然一陣勁風(fēng)襲來！我本能地低頭閃避，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擦著我的發(fā)髻劃過。
襲擊者全身黑衣，只露出一雙陰冷的眼睛。我認(rèn)出那不是中原人的眼型——北狄人！
“你是誰？“我厲聲喝問，同時擺出謝景珩教我的防御姿勢。
黑衣人不答，揮刀再砍。我勉強格擋，但力量懸殊，匕首被震飛。危急關(guān)頭，一道銀光從窗外射入，正中黑衣人手腕！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鋼刀落地。
輪椅聲急促逼近，謝景珩出現(xiàn)在門口，手中弩箭寒光凜凜：“留活口！“
黑衣人見勢不妙，竟咬破口中毒囊，轉(zhuǎn)眼間七竅流血而亡。
“該死！“謝景珩推動輪椅上前，檢查尸體，“北狄死士?！?
我驚魂未定：“殿下怎么在這？“
“我聽見動靜?！八喍袒卮?，目光掃過書房，“他在找什么？“
我們一起檢查書房，很快發(fā)現(xiàn)書架上的暗格被人動過。謝景珩臉色驟變，迅速打開暗格——里面的竹簡還在，但少了最關(guān)鍵的那份，魏鴻與北狄往來的親筆信！
“中計了?！爸x景珩拳頭砸在輪椅扶手上，“這是調(diào)虎離山。蕭寒！“
無人應(yīng)答。謝景珩臉色更加難看：“蕭寒今晚不當(dāng)值。“
我突然想起一事：“殿下，您剛才用什么射的箭？“
謝景珩一怔，隨即明白我的意思：“...手弩?！?
“可手弩需要雙手操作?！拔抑赋鲫P(guān)鍵，“您怎么同時推輪椅和射箭？“
沉默在書房蔓延。謝景珩深吸一口氣，緩緩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雖然只是短暫站立，且必須扶著書案支撐，但這已足夠驚人。他的腿恢復(fù)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什么時候的事？“我輕聲問。
“半個月前。“他重新坐下，“只有你知道?！?
這句話里的信任讓我心頭一熱。謝景珩繼續(xù)道：“今晚的事不是巧合。有人知道我在查魏家，派死士來銷毀證據(jù)?！?
“魏永準(zhǔn)？“
“不，他沒這個膽子?！爸x景珩搖頭，“是他父親魏鴻?！?
我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事：“殿下，您說蕭寒今晚不當(dāng)值？“
“嗯，他告假回家探親?！?
“奇怪，我傍晚還看見他在馬廄...“話未說完，我突然明白謝景珩為何要瞞著蕭寒了，“您懷疑...？“
“只是懷疑。“謝景珩神色凝重，“但今晚之后，基本可以確定。“
我背脊發(fā)涼。如果連蕭寒都是內(nèi)鬼，那謝景珩身邊還有誰可以信任？
“接下來怎么辦？“我問。
“按原計劃，初一跟蹤林月柔?！爸x景珩沉聲道，“但要更小心。從今晚起，你搬到我寢房隔壁的廂房住?！?
“這...合適嗎？“
“安全第一?！八Z氣不容反駁，“另外...“
他猶豫片刻，從懷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遞給我：“戴著它，任何時候都不要取下?！?
玉佩溫潤如水，上面雕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龍眼處鑲嵌著兩顆紅寶石，在燭光下如血般鮮艷。
“這是？“
“我母親的遺物。“謝景珩簡短道，“關(guān)鍵時刻，它能保你一命?！?
我心頭震動，小心地將玉佩掛在頸間，藏入衣領(lǐng)。這不僅僅是一件信物，更是他對我敞開心扉的開始。
“謝謝。“我輕聲道，“不過...為什么突然給我這個？“
謝景珩沉默良久，才低聲道：“因為今晚，我發(fā)現(xiàn)我不能再失去你?！?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在我心頭。我們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再說話，但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
次日清晨，府中傳出消息：蕭寒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