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齋,梟巢。
長明燈的光芒依舊幽冷,映照著蕭燼如同冰雕般的側臉。他坐在巨大的黑曜石桌案后,面前攤開著墨羽剛剛呈上的、連夜整理出的初步報告??諝庵袕浡瓷⒌难葰夂兔C殺。
墨羽肋下纏著新的繃帶,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尚可,恭敬地站在下首:“主上,八名刺客尸身已由‘鸮衛’秘密處理干凈,鬼市巷道痕跡也已清除。對方手腳極其干凈,除了那個模糊印記和爆煙陶罐,幾乎沒留下任何指向性線索?!?
“那個印記,‘夜梟’卷宗可有記錄?”蕭燼的聲音低沉,指尖敲擊著桌面。
“回主上,已連夜翻查近十年所有記錄在案的殺手組織、隱秘勢力標記。”墨羽沉聲道,“‘幽冥火’、‘赤魘’等組織的標記皆可排除。此印記扭曲詭異,前所未見,其風格……更偏向南疆某些早已湮滅的古老邪教圖騰殘片記載,但無法完全確認?!?
“南疆……”蕭燼眼神幽深,“查!動用我們在南疆的所有暗線,不惜代價,查清近三年所有與‘尸腐草’、‘蝕心蠱’相關的異常交易、人員流動、以及任何與這印記風格相似的邪教殘余活動!特別是……與天瀾國,尤其是京都權貴,有勾結的線索!”
“是!已動用最高等級‘梟羽令’,信息會以最快速度匯總而來!”墨羽應道。
“那個攤主和灰斗篷呢?”
“攤主如同人間蒸發,鬼市再無其蹤跡。灰斗篷遁走的排水口通往城外護城河支流,水流湍急,痕跡全無。城外‘夜梟’暗樁已撒網布控,但……希望渺茫?!蹦鸬穆曇魩е唤z凝重,“對方顯然計劃周詳,一擊不中,立刻遠遁?!?
蕭燼沉默片刻,眼中寒光更盛:“王府內呢?那個‘啞婆’的線索斷了?”
“是。趙四在‘沉淵’中驚嚇過度,已神志不清。所有相關仆役反復篩查,無一人能提供關于‘啞婆’的有效信息,仿佛此人從未存在過?!蹦痤D了頓,補充道,“不過,鸮衛在重新查驗近三月入府仆役檔案時,發現一件小事。后廚一個負責采買鮮果的婆子,兩個月前曾因摔傷告假半月,回來后人顯得沉默寡言了些,但做事并無差錯,便未深究。她摔傷的時間,恰好是趙四開始傾倒藥渣后不久。”
“采買鮮果?”蕭燼敏銳地捕捉到關鍵,“接觸藥渣的趙四是傾倒,而這個婆子……是采買。兩者看似無關,但……”他目光銳利地看向墨羽。
墨羽立刻會意:“屬下已命人將那婆子秘密控制,分開審問其摔傷前后的細節和接觸之人!同時徹查近三月所有王府食材、尤其是鮮果的采買記錄和來源!”
“嗯?!笔挔a微微頷首,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加快了幾分,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他拿起桌上那份報告,目光落在最后關于云傾月描述蠱引特性、以及她鬼市中精準找到陰邪材料的部分記錄上。
“她……”蕭燼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回暖玉閣后如何?”
“回主上,云姑娘已卸下易容,沐浴更衣。她…還讓丫鬟青鸞給屬下送來了傷藥?!蹦鹑鐚嵎A報,并將那碧玉小瓶的“玉肌生骨散”和“清心丹”呈上,“屬下查驗過,皆是上品良藥。”
蕭燼的目光落在那兩個精致的小藥瓶上,眼神微動。他伸手拿起那瓶“玉肌生骨散”,拔開瓶塞,一股清冽悠遠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沁人心脾,絕非尋常金瘡藥可比。他沉默片刻,將藥瓶放下。
“知道了。她的藥,你用著便是?!笔挔a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暖玉閣的守衛,不可松懈。另外……”他抬眼,目光深邃,“明日,讓她來墨淵齋一趟。”
“是!”墨羽垂首領命。
“下去吧,處理傷口,今日你也辛苦了?!笔挔a揮了揮手。
“謝主上!”墨羽躬身退下。
梟巢內只剩下蕭燼一人。他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閉上眼,手指揉著眉心。鬼市驚魂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混亂的煙霧、致命的毒箭、悍不畏死的刺客、以及那個在危機關頭眼神銳利、出手果決的“平凡婦人”身影……最后定格在她卸去易容后,在暖玉閣窗邊略顯疲憊卻依舊沉靜的側臉。
她身上的謎團,似乎比這王府的暗涌更深。她展現出的毒蠱知識、那份臨危不亂的膽魄、甚至隨手拿出這等上品傷藥的底蘊……都絕非一個“被欺凌的鎮國公府嫡女”所能解釋。
“云傾月……”蕭燼低聲念出這個名字,深邃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蘊藏著風暴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