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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打開它。”

謝翊安的聲音依舊平淡。

“證明你的手,還沒廢。”

潘寒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知道,這是考驗。是她能否活下去,以及將如何活下去的憑證。

她沒有選擇。

她緩緩上前,冰冷的銅鎖入手,沉甸甸的,帶著金屬獨有的寒意。

一旁的姜昭菱被帶到軒內(nèi)另一角的古琴前。

“撫琴。”謝翊安的命令簡短而清晰,“琴聲要悅耳,不能有半分顫抖。什么時候琴聲亂了,就證明她的手亂了。”

這是何其惡毒的安排。

竟要用她的琴聲,來給潘寒的生死倒數(shù)。

姜昭菱指尖冰涼,卻不得不依言坐下,將顫抖的指尖按上琴弦。

潘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摒除一切雜念。

她的指尖探入那幽深的鎖孔,細細地摸索著內(nèi)部的結構。

然而,就在指尖觸碰到鎖芯的第一片機簧時,一股電擊般的熟悉感,順著她的指尖猛地竄遍全身。

這不是普通的鎖。

這是她師門用以清理門戶的“絕命鎖”。

鎖芯之內(nèi),暗藏著淬了劇毒的倒刺,開鎖的順序、力道、時機但凡錯上分毫,毒刺便會瞬間彈出,刺穿開鎖人的指骨,見血封喉,無藥可解。

這種鎖,為何會出現(xiàn)在謝翊安的手中?

潘寒的動作,凝滯了。

就那么一瞬間的停頓,遠處的琴聲也隨之“錚”的一聲,迸出一個刺耳的雜音。

謝翊安唇邊漾開一個弧度,殘忍又了然。

“看來,你認出它了。”

姜昭菱不明所以,可見到潘寒額角滲出的冷汗,以及那只持鎖的、正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的手,一顆心也跟著懸到了嗓子眼。

她強自鎮(zhèn)定,想要讓琴聲重新變得平穩(wěn)流暢。

謝翊安卻已緩緩起身。

他踱步到潘寒面前,手中那把始終未曾離身的匕首,用平滑的刀背,輕輕拍了拍她冰涼的臉頰。

那動作帶著一種狎昵的侮辱。

“別怕。”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溫和得像情人間的低語,吐出的字句卻淬著地獄的寒冰。

“開錯了,黃泉路上,本世子會讓這位姜小姐為你彈奏一曲《破陣樂》。”

“也算,風光大葬。”

夜色深沉,寒意透過窗欞的縫隙,無孔不入。

潘寒蜷縮在冰冷的床榻上,身體里仿佛有兩股力量在撕扯。

一時是墜入冰窟的酷寒,讓她牙關戰(zhàn)栗,骨節(jié)都在作響。

一時又是置身熔爐的灼熱,燒得她五臟六腑都錯了位,皮膚燙得嚇人。

額上的冷汗浸濕了鬢發(fā),黏膩地貼在臉頰上。

“絕命鎖”上的毒,雖未見血,但開鎖時透過金石傳來的那一點點毒息,已足夠折磨一個沒有防備的人。

一碗水被遞到唇邊。

潘寒費力地睜開眼,看到姜昭菱端著碗,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焦灼與笨拙。

水有些燙,灑了幾滴在被褥上,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潘寒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干裂的喉嚨得到些許滋潤。

“白天……對不住。”姜昭菱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愧疚,“我亂了陣腳。”

潘寒搖了搖頭,氣息微弱卻清晰。

“那種時候,換了誰都一樣。”

她沒有怪她。

在那樣的絕境里,琴聲的顫抖是本能,是恐懼最真實的寫照。

軒內(nèi)只燃著一盞孤燈,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扯得細長扭曲。

死寂之中,某種無形的絲線,將兩個本該殊途的女人悄然纏繞。

“那把鎖,”潘寒的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是我?guī)熼T的‘絕命鎖’,清理門戶用的。”

姜昭菱的呼吸停了一瞬。

“謝翊安能拿出它,便知曉我?guī)熼T的一切。甚至,他與出賣我的人,早有勾結。”潘寒的眼底是一片冰海,她的話語里沒有恨,只有一種被抽干了所有溫度的平靜。

那張?zhí)炝_地網(wǎng),原來是由最親近的手,一針一線為她織就的。

姜昭菱久久地沉默著,燭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躍,映出碎裂的水光。

“他讓我彈的《破陣樂》,也不是隨口一提。”她的聲音里有種被碾碎后的空洞,“那是我姜家世代相傳的密譜,一曲一調(diào),一指一法,都藏著我姜家遍布各地的據(jù)點、錢莊、人脈……”

“他要我彈,卻不許我彈出原譜。他要我親手,將我父兄用命留下的根基,一寸寸,連根拔起。”

一個被師門棄如敝屣,一個被仇人逼著親手刨墳。

謝翊安將她們囚于一處,自以為是貓戲耗子的賞玩,卻不料,絕境的角落里,兩枚棄子找到了彼此的倒影。

她們要活下去。

在這盤死局里,做一枚能反噬執(zhí)棋者的活棋。

第二日,天光乍亮。

世子府的總管便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聽雨軒外,聲音平直得沒有一絲起伏,仿佛一架上了發(fā)條的木偶。

“世子有令。”

總管的聲音比門外清晨的石板路還硬。

“三日之內(nèi),修復‘驚鴻弩’。”

話音剛落,兩個侍衛(wèi)便抬著一口黑漆木箱進來,往地上一撂,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箱蓋被撬開,里頭躺著一具結構異常繁復的臂弩,弩身是深色的鐵樺木,上面盤踞著層層疊疊的齒輪機括,看得人眼暈。

潘寒走過去,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指腹沿著弩機冰涼的輪廓緩緩滑過。

這東西的設計,巧奪天工。

可她的指尖在核心的機括處停住了。

一處斷裂的痕跡,切口平整,干凈利落。

這不是經(jīng)年累月的磨損,這是被內(nèi)力極高的人,一擊震斷的。

存心廢了它。

這府里,除了謝翊安,還有另一號人物。

這是新的試探,也是一場她看不見的暗斗。

聽雨軒外,水榭之中,姜昭菱也被“請”了出來。

總管的說法是世子讓她在此練習樂舞,好為日后的宮宴做準備。

水榭建在池中央,四面透風,水面倒映著人影,一舉一動,都被岸上四面八方的護衛(wèi)瞧得一清二楚。

琴聲響了。

伴著琴聲,姜昭菱一身白衣,開始起舞。

她的動作很慢,每一個舒展都帶著一種刻意的停頓,不再是昨天那首催人肝膽俱裂的《破陣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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