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半碗粥與一個名字
- 斬妖除魔成為最強
- 一風破云
- 4283字
- 2025-08-04 14:29:50
哭聲在寂靜的小院里回蕩,像受傷小獸的嗚咽,帶著壓抑了太久的委屈和一種被徹底擊穿的脆弱。
蘇九兒抱著那只滾燙的破碗,蜷縮在泥濘的地上,哭得渾身顫抖。眼淚混著臉上的泥污,沖刷出兩道狼狽的溝壑,又大顆大顆地砸進碗里滾燙的糙米粥中,濺起微小的漣漪。她哭得毫無形象,肩膀劇烈地聳動,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懼、不解、委屈和剛才那碗泥漿米帶來的屈辱,都隨著眼淚一起傾倒出來。
哭聲驚飛了墻頭一只歇腳的老鴰,撲棱棱地飛走了。
躺椅上,陳斬拉高的衣領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緊蹙的眉心和閉著的眼睛。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指骨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粗糙的繭子里。那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像無數(shù)根細針,密密麻麻地扎在耳膜上,攪得他本就煩躁的心緒更加翻騰。
吵死了!
他想吼。
想讓她閉嘴。
想把她連同那只破碗一起扔出去。
但最終,他只是將衣領拉得更高了些,幾乎遮住了鼻子,整個人更深地陷進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草席里,試圖用草席的霉味和自身的體溫隔絕掉那惱人的聲音。身體卻繃得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弓。
蘇九兒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嗓子啞了,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胸口因為劇烈的抽噎而陣陣發(fā)疼,淚水才漸漸干涸,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不受控制的抽噎。
她像一灘融化的泥,癱在冰冷濕黏的地上,懷里還死死抱著那只已經(jīng)不再滾燙、卻依舊沉甸甸的破碗。碗里的粥被她剛才的痛哭攪動得更加稀爛,渾濁的淚水和米湯混在一起,早已涼透,散發(fā)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胃里傳來一陣劇烈的、火燒火燎的絞痛。
餓。
好餓。
從昨夜被畫皮妖追殺,到今晨跟著陳斬搬來這小院,再到剛才那番驚嚇、委屈和體力透支的折騰…她早已饑腸轆轆。剛才那口滾燙的粥,雖然難喝,卻像一顆火星掉進了干草堆,瞬間點燃了她胃里沉寂已久的饑餓感。
此刻,這饑餓感如同蘇醒的兇獸,瘋狂地撕咬著她的胃壁,讓她渾身發(fā)冷,眼前陣陣發(fā)黑。
她低下頭,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懷里那只破碗。碗里是半碗冷掉的、渾濁的、混合著她淚水和泥點的糙米粥。
能吃嗎?
這算是…大佬給她的“飯”?
委屈和恐懼的余燼還在心頭灼燒,但胃里那只兇獸的咆哮更加不容忽視。生存的本能,壓倒了所有復雜的情緒。
蘇九兒顫抖著,用那只沾滿干涸泥漿、指甲劈裂、指尖滲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碗。碗壁冰涼粗糙,裂紋硌著掌心的傷口。
她低下頭,湊近碗沿那個猙獰的豁口。一股涼掉的米味混雜著淡淡的土腥和咸澀(她的淚水)的氣息鉆入鼻腔。
她閉上眼,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張開嘴,就著那個豁口,用力地、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冷粥黏糊糊地滑過喉嚨,帶著粗糙的顆粒感(未完全煮化的谷殼),土腥味和淚水的咸澀在味蕾上炸開,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煙火燎過的微焦氣息。
“嘔…”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涌上喉嚨!蘇九兒猛地側(cè)過頭,劇烈地干嘔起來,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里的兇獸在咆哮,身體卻在強烈排斥這難以下咽的食物。
她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看著碗里那渾濁的粥,再看看自己臟污的手,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悲涼瞬間淹沒了她。
青丘的玉露瓊漿,靈果珍饈…仿佛已是上輩子的事。
她現(xiàn)在,只是一只流落人間、連一碗冷掉的糙米粥都咽不下去的落魄狐貍。
委屈,再次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抱著碗,蜷縮在泥地里,無聲地抽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比剛才的嚎啕大哭更顯凄楚絕望。
躺椅那邊,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濃重煩躁的嘆息。
吱呀——
陳斬猛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動作牽扯著破草席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呻吟。他一把扯下遮住臉的衣領,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那雙總是半瞇著的、帶著慵懶或嫌棄的眼睛,此刻睜得很大,里面翻涌著幾乎要壓不住的怒火和一種被逼到極限的暴躁!
他死死地盯著泥地里那個抱著破碗、哭得快要背過氣去的“麻煩精”,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吵!
餓!
煩!
這三個字在他腦子里瘋狂盤旋,幾乎要炸開!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動作帶著一股壓抑的戾氣,趿拉著破草鞋,大步流星地朝著蘇九兒走去!腳步重重地踏在泥濘的地面上,濺起泥點。
蘇九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強烈壓迫感的腳步聲驚得猛地抬頭!淚眼朦朧中,只看到陳斬那張陰沉得可怕的臉迅速逼近!他渾身散發(fā)著一種“忍無可忍,要動手了”的恐怖氣息!
“大…大佬…”她嚇得魂飛魄散,抱著碗的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身體本能地往后縮,想把自己蜷得更緊。
陳斬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目光銳利如刀,帶著毫不掩飾的怒火和煩躁,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腳把她連同那只破碗一起踢飛出去!
蘇九兒嚇得閉上了眼睛,縮著脖子,等待那預料中的雷霆之怒。
然而,預想中的踢打或怒吼并沒有降臨。
她只聽到一聲更加沉重、更加不耐煩的喘息,然后是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
她顫抖著,小心翼翼地睜開一條眼縫。
只見陳斬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疙瘩,眼神兇惡得像是要擇人而噬。他伸出手,卻不是打她,而是一把奪過了她懷里那只破碗!
動作粗暴,帶著一股無處發(fā)泄的戾氣。
蘇九兒嚇得一哆嗦,連抽噎都忘了。
陳斬看也沒看她,端著那只盛著半碗冷粥的破碗,站起身,轉(zhuǎn)身就走。目標明確——墻角那堆被他視為命根子的糙米袋子。
他解開袋口的草繩,動作粗暴地抓出滿滿一大把糙米,黃澄澄的米粒帶著谷殼,嘩啦啦地落進那只破碗里!碗里本就半滿的冷粥瞬間被米粒淹沒、擠壓,渾濁的米湯溢了出來,順著碗沿的豁口和裂紋流淌到他粗糙的手掌上。
他毫不在意,繼續(xù)往里塞!直到碗里的米粒堆得像一座小山,幾乎要冒尖,才停手。碗里只剩下一點點渾濁的米湯在米粒縫隙里艱難地滲透。
陳斬端著這只堆滿了生糙米、米湯淋漓的破碗,再次走回蘇九兒面前。他蹲下身,動作依舊帶著不耐煩的粗魯,將這只沉甸甸、幾乎要端不穩(wěn)的碗,重重地往蘇九兒面前的泥地上一墩!
咚!
碗底砸在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碗里的米山晃動了一下,幾粒米滾落出來,掉進泥漿里。
“吃!”陳斬的聲音如同炸雷,帶著壓抑到極限的暴躁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狠狠地砸在蘇九兒耳邊,“吃完!”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蘇九兒瞬間煞白的小臉和被這聲“吃”嚇得徹底僵住的身體,轉(zhuǎn)身,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大步走回躺椅,重重地把自己摔了回去,拉高衣領,再次將自己與外界隔絕。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再吵老子就讓你把這碗生米也啃下去”的恐怖威懾力。
小院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蘇九兒粗重而驚恐的喘息聲,以及她面前泥地上,那只盛滿了生糙米、米湯淋漓的破碗,像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刑具。
蘇九兒呆呆地看著那只碗。
碗里是堆積如山的、黃澄澄的、帶著堅硬谷殼的生糙米。米粒之間,還夾雜著剛才那半碗冷粥被擠壓后殘留的渾濁湯水。碗沿豁口處,粘稠的米湯正緩緩往下淌,滴落在泥地里。
吃?
吃完?
生米?
胃里的饑餓感在剛才那口冷粥的刺激下,如同燎原的野火,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絞痛。可看著眼前這座生米堆成的“山”,想象著那堅硬粗糙的谷殼劃破喉嚨的滋味……巨大的恐懼和生理性的抗拒瞬間壓倒了饑餓!
她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眼淚再次無聲地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她看著那只碗,又看看躺椅上那個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氣息的身影,巨大的無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她抱著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里,身體因為恐懼和絕望而劇烈地顫抖。
這一次,她連哭都不敢發(fā)出聲音了。
時間在極致的壓抑和無聲的煎熬中緩慢爬行。
陽光偏移,將屋檐的陰影拉長,漸漸覆蓋了蜷縮在泥地里的蘇九兒。
就在蘇九兒感覺自己快要被胃里的絞痛和心頭的絕望吞噬,意識都有些模糊的時候——
一個干澀、沙啞、帶著濃濃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妥協(xié)的聲音,如同穿過厚重冰層的微弱嘆息,在死寂的小院里響起:
“蘇九兒。”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蘇九兒混亂的意識。
她猛地一震,埋在臂彎里的頭倏地抬起!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
大佬…叫她名字了?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躺椅方向。
陳斬依舊躺在那里,衣領拉得很高,遮住了口鼻,只露出閉著的眼睛和緊蹙的眉頭。仿佛剛才那一聲只是她的幻聽。
但蘇九兒知道不是。
她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出來。
過了幾息,就在蘇九兒以為真的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那干澀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麻煩死了”的認命感:
“…去燒火。”
“煮粥。”
“米,”他頓了頓,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么,“…放鍋里。”
蘇九兒:“!!!”
她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整個人都僵住了!
燒火?煮粥?米放鍋里?
大佬…是在教她…做飯?
那恐怖的“吃完生米”的威脅…解除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委屈和恐懼!她甚至顧不上膝蓋的麻木和渾身的泥污,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泥地里爬起來!
“是!大佬!我…我這就去!這就去燒火煮粥!”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嘶啞而變調(diào),帶著濃重的哭腔,卻又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雀躍!她踉蹌著沖到墻角那堆糙米袋子旁,手忙腳亂地解開袋口,學著陳斬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捧出幾捧糙米。動作笨拙,米粒灑落了不少在泥地上,她也顧不上心疼。
然后,她又像只受驚的兔子,飛快地跑到那間空蕩蕩的瓦房門口——剛才陳斬生火煮粥的地方。那堆簡陋的柴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小堆冰冷的灰燼和那只被熏得漆黑的破碗還架在上面。
她看著那只破碗,猶豫了一下,沒敢動。大佬剛才說了…放鍋里?可這里…哪有鍋?
她的目光在空蕩蕩的門口逡巡,最終落在了被陳斬隨手丟在墻角、那個底漏了個小洞的破木桶上。
鍋…鍋…
蘇九兒的眼睛猛地一亮!
她幾乎是撲過去,撿起那個破木桶,也不管桶底還在滲著渾濁的泥水,學著陳斬之前的樣子,跑到井邊,打上來小半桶水,將桶里里外外(主要是里面)胡亂沖洗了幾下。然后,她端著這個濕漉漉、還滴著水的破木桶,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堆冰冷的灰燼上。
她手忙腳亂地把捧來的糙米倒進桶里。米粒落進桶底渾濁的積水里,發(fā)出噗通的輕響。
接下來是生火。她學著陳斬的樣子,撿起地上散落的枯枝,笨拙地堆疊著。枯枝潮濕,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火石火鐮(她偷偷觀察過陳斬放在哪)點燃了一小簇微弱的火苗。濃煙再次升起,嗆得她眼淚直流,咳嗽不止。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咳嗽,一邊用小樹枝努力地撥弄著火堆,讓火苗去舔舐那個濕漉漉的破木桶桶底。桶底的小洞滋滋地往外冒著水汽和泥漿。
她全神貫注,小臉被煙熏得黑一道白一道,額頭上全是汗珠,鵝黃的裙子被火星燙出了幾個小洞也渾然不覺。所有的委屈、恐懼都被一種近乎虔誠的、想要完成任務的專注取代。
躺椅上,陳斬拉高的衣領下,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微微松動了一絲。他閉著眼,聽著那邊傳來的咳嗽聲、樹枝折斷聲、火苗噼啪聲、以及破桶漏水發(fā)出的滋滋聲…那翻騰的怒火和煩躁,在蘇九兒手忙腳亂、笨拙卻無比認真的動靜中,竟詭異地、一點點平息了下去。
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被生活反復捶打后的疲憊。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輕得被風吹散。
麻煩精。
真他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