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城寨·中央塔樓（The Core Spire）

這座聳立于巨大金屬圓頂正中心的塔樓，是當年那艘墜毀星艦殘骸的脊梁，也是最堅固的要塞核心。它并非豎直，而是帶著星艦斷裂時扭曲的弧度傾斜著插入壁爐的主體結構中。塔樓本身依舊保持著原始星艦合金的猙獰與厚重，無數粗大的管線如同金屬藤蔓纏繞其上，最終匯聚于塔樓的“頂層”。

不是最高處，但位置最為核心。

這里被稱為“磐石議事廳（Bedrock Chamber）”。它的“地板”，實際上是巨大到難以想象的星艦龍骨斷面形成的寬闊平臺，平臺邊緣與下方熔爐之心的巨大金屬圓頂結構直接焊接，成為支撐整個城寨上層核心的重量中樞。

這里沒有刺骨嚴寒。厚重的合金墻壁隔絕了外部冰冷，但也沒有多余的溫度——只有恒定的、低于人體舒適值的微冷。空氣里彌漫著金屬冷鍛、潤滑油、少量凈化后的雪松熏香（極其昂貴，僅作為象征性消耗）混合的氣味。墻壁上嵌滿了閃爍各色幽光的晶石屏幕，顯示著壁爐城寨各區域的能量流、凈水指數、人口密度、余火礦產量、防御陣列狀態……冰冷的數字如同脈搏，監控著這座凍土孤島的生存狀態。

與下層世界的寒酸不同，磐石議事廳內部陳設簡潔粗獷，卻處處透露出一種冰冷的權力質感。巨大的星艦合金桌占據平臺中心，桌面本身是打磨光滑的暗色金屬，邊緣蝕刻著古老星環與斷裂荊棘的徽記。桌旁圍坐的壁爐執政會成員共有五人。

執政官伊桑（Isaac Stone）坐在主位。身軀像一塊歷經冰風打磨的玄武巖，寬厚的肩膀撐起厚重的、用星雷獸皮與某種金屬纖維編織而成的漆黑大氅。他的臉如同粗糙雕刻的石像，深刻法令紋從鼻翼延伸至緊繃的嘴角，眼袋沉重，里面沉淀著疲憊與警惕。他的指關節粗大異常，布滿老繭，此刻正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桌面上一塊巴掌大小、溫潤內斂的黑玉——傳說中初代熔爐爐膛的碎片所化，象征他的權力。

伊桑的目光投向對面：

礦業管理官布拉格（Bulgar）是個矮壯如熊的禿頂男人。他穿著厚重的、沾滿冰塵和可疑污跡的皮質工作服，敞開的領口露出發達的胸毛和脖頸皮膚上猙獰的灰白色輻射斑。粗糙的手指正煩躁地敲擊桌面，帶來沉悶的回響。他的眼睛瞪得溜圓，盯著桌上展開的一塊能量板地圖，三號礦點被標上了刺眼的紅色。

“碎骨回來了！損失一個人！艾克那小子，臉上的皮膚在礦車邊上擦掉了一塊！露出的肉……媽的！全是灰色的冰渣子！！”布拉格的聲音如同砂輪打磨巖石，“三號礦坑外圍安全區崩潰！輻射讀數爆表！不是濃度的問題！是那種伴生礦髓出現了！老子的人差點變成冷凍肉！執政官！再這么下去，余火開采線就得斷！斷了！熔爐就得熄火！”

他的咆哮在冰冷的議事廳里回蕩。伊桑沒有立即回應，只是摩挲黑玉的手指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如鷹隼。

樞機會首席輔祭莫里斯（Morris）坐在布拉格斜對面。一身毫無裝飾、幾乎不反射任何光線的深灰色長袍，寬大的兜帽陰影將他整個面部輪廓藏匿于深沉的黑暗中，只有一雙干枯得如同鳥爪的、戴著半截銀絲手套的手，平放在膝蓋上。那雙手的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如同機械。他的袍子上沒有任何荊棘徽記，只有右胸位置一個極其微小的、不細看根本無法察覺的……盤繞的銀色蛇形暗紋。他安靜得如同空氣，只有布拉格咆哮結束后，才微微抬了抬那只包裹銀絲手套的手指。

站在莫里斯身后的樞機會侍從索菲亞（Sophia）立刻向前一步。她同樣全身罩在灰袍里，面罩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平靜得如同深湖、瞳孔深處偶爾折射出一絲奇異銀芒的眼睛。她雙手捧著一個用鉛封黑玉盒托住的……晶石陣列模型。模型核心，一點冰藍色的荊棘輪廓在緩慢旋轉。

“觀測…節點Epsilon-Seven點…異常擾動…確認…”一個毫無抑揚頓挫、混合著細微金屬摩擦音的年輕女聲從索菲亞口中發出，她似乎并未看向任何議員，只對著手中的模型，“…環境畸變…指數…匹配格里芬…黑泥…初始污染…模型吻合度：87.63%…”

格里芬！這個名字如同投入寒水中的熾熱鐵塊，讓議事廳瞬間凍結！伊桑的眉頭瞬間擰成死結，手指猛地攥緊了黑玉碎片。布拉格臉上的橫肉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格里芬……”城防軍指揮官雷德（Reed）低沉的聲音響起。這是個渾身散發著鐵血氣息的中年人，穿著暗灰色硬塑材質、關鍵部位鑲嵌合金板的輕便作戰甲。臉頰上一道斜貫的猙獰疤痕讓他不怒自威。“那災疫源頭……它的污穢……真能滲透到這里？”他的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槍套冰冷的金屬外殼上。指尖無意識地感受著冰冷金屬的堅實觸感。這是壁爐城防軍標配的自研槍械“寒號鳥”的短槍管霰彈槍套——劣質火藥武器，但在凍土上，這是下層官兵僅有的依靠。

“樞機會的‘遠望模型’（Farsight Model）…不會出錯…”索菲亞的聲音毫無波動，“…腐化力場…殘渣…活性殘留…需…深度…清理…目標區域…”她捧著的模型中，冰藍荊棘輪廓的旋轉似乎略微加速。

深度清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獻祭那個異常礦點周圍所有可能被污染的生命與物質！代價是那個礦點至少半年內無法開采，而余火……

“不行！”布拉格猛地站起來，厚實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三號礦坑的輻射是高！但沒那鬼坑產出的余火，我們半個月都撐不過去！熔爐就要緩燒！多少人……多少人挨不過緩燒期？！”

“熔爐緩燒…可以靠…壓縮公共供暖支撐…”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一絲近乎冷漠的精明。坐在伊桑左手邊的物資統籌官萊拉（Lila）。她穿著一件剪裁異常合體的銀灰色保溫面料制服，戴著一副無框的單片光譜分析眼鏡。她面前的桌上攤開放著一本厚重的、由輕薄合金板材組成的記錄板，上面密密麻麻滾動著各項物資儲備的紅色負向數字曲線。她纖細但有力的手指正精確地劃過板面。“根據模型推演…執行深度清理…犧牲礦工…縮減供暖…預計可減少凈水需求7.8%…總耗損低于因熔爐緩燒導致的儲備指數崩塌臨界點…”

冰冷的計算！生命在萊拉眼中只是拉長的紅線圖上可以被移動和權衡的節點數據！布拉格太陽穴上的青筋在跳動。

死寂籠罩了議事廳。只有晶石屏幕嗡嗡的低鳴、能量管道深處傳來的低沉流動聲。

伊桑的目光在布拉格近乎爆發的臉龐、雷德按緊槍套的手、萊拉眼前冰冷的數字、以及莫里斯陰影籠罩如同石像的沉默身影上……緩緩掃過。最后，停留在索菲亞手中那個緩慢旋轉著冰藍荊棘的小小模型上。那點冰藍色的微光，映在他眼底深沉的疲憊與某種被反復權衡的痛苦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冷硬空氣割著喉嚨。摩挲黑玉的手指驟然停止。粗大的指關節猛地敲在桌面上！發出沉重如同鐵砧鍛打的聲響！

“調集城防軍一支精銳小隊！配合凈水使徒圣所的污染監測使！”伊桑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鐵石決斷，每一個字都像冰釘砸在金屬地上。“三號礦坑！立刻執行‘磐石清掃’！徹底凈化！任何活體…包括畸化的礦工…就地處理！動作要快！要干凈！”

布拉格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囁嚅著，最終頹然坐回冰冷的椅子里。雷德猛地站起，臉上疤痕抽動，但還是果斷行了一個壁爐軍禮，手甲砸擊胸甲發出沉悶的脆響。

“是！執政官！”

伊桑的目光掠過雷德，落到陰影中的莫里斯身上：“樞機會的模型持續監控！我要知道腐化力場的殘余活性！一絲都不能放過！”他摩挲著手中那塊傳說爐膛碎片所化的溫潤黑玉，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窗外的永寂凍土灰白一片，與塔樓內部冰冷的決策形成森然的呼應。石之心在凍土上搏動，血液，似乎正在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