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百味小樓的玻璃窗，劉昴星的手機就像揣了個炮仗，在柜臺里震得叮當作響。

屏幕上，#東漢美食真假論#的詞條正以火箭速度竄上熱搜，點進去全是【美食鑒真】博主那張放大的冷笑臉。

“諸位請看！”視頻里的博主舉著兩盤叫花雞，左邊是百味小樓的成品，右邊據說是他托人從洛陽古墓旁“仿古法”烤的，“劉昴星所謂的‘稻殼熏烤’，烤出來的雞皮泛著工業油脂的光！真正的東漢炮豚，得用青銅鼎慢煨三日，皮肉里帶著草木灰的煙火氣，他這頂多算現代農家樂水平！”

彈幕里瞬間炸開鍋：

“我就說不對勁！哪有東漢菜放辣椒的？”

“樓上的懂不懂？劉老板加的是茱萸！”

“別吵了，讓他現場烤一個不就完了？”

劉昴星捏著手機的指節泛白，馬元義抱著竹簡沖進來，竹片上的“炮豚篇”被晨光照得透亮：“掌柜的，這博主分明是找茬！他那青銅鼎烤的，說不定加了焦糖色素！”

“光說沒用。”劉昴星突然點開抖音后臺，“元義，把東漢陶甕、邙山黃泥、新收的稻殼都搬到前堂，咱們開直播。”

消息一出，百味小樓的玻璃門差點被聞訊趕來的記者擠碎。

江昱沖進百味小樓時，正撞見馬元義蹲在地上和泥。

少年的粗布褂子沾著黃泥漿，手里還舉著鄭玄批注的《新稻農理》：“各位看清楚！這是太學博士認證的古法，‘泥裹三層，稻殼熏兩刻’，一步都不能少！”

直播間的人數以每秒三位數飆升，劉昴星系著印著“百味小樓”的圍裙，將處理好的三黃雞腹內填入灰棗與菌菇，動作與竹簡上的插畫如出一轍。

“東漢沒有三黃雞？”他對著鏡頭笑了笑，“用現代食材復刻古法，核心在工藝不在原料。就像你們穿漢服拍短視頻，總不能真要求織布用漢代的腰機吧？”

當荷葉裹著雞身，外層糊上半寸厚的黃泥時，彈幕突然刷屏：

“這泥里摻了什么？怎么金燦燦的？”

“是邙山的黃土混了稻殼灰！”馬元義搶過鏡頭，“掌柜的說，這樣烤出來帶著谷物香，比純黃泥更有層次！”

陶甕被抬到炭火上時，江昱突然拽了拽劉昴星的袖子，臉色比炭還黑：“我爸剛發消息，廠里的高粱飴全軟了！像塊爛糖稀，根本沒法包裝！”

劉昴星往陶甕縫隙里塞稻殼的手頓了頓，系統光幕突然彈出：【檢測到異常：玉米糖漿占比 60%，超出東漢古法閾值 30%，導致膠體穩定性下降】。

“拿樣品來。”他對著鏡頭比了個稍等的手勢，接過江昱遞來的飴糖塊，指尖一捏就陷出個坑，“難怪軟，你們把稻芽粉換成玉米糖漿了？”

江昱撓著頭苦笑：“流水線師傅說稻芽發酵太費時間……”

“這就是問題所在。”劉昴星突然轉身進廚房，端出個陶甕，里面是按東漢法子發的稻芽，帶著股清甜的酒氣，“東漢做飴糖，得用稻芽糖化三天，你們加的工業糖漿，甜得發死還沒韌性。”

他當著三十萬觀眾的面，往融化的糖漿里撒稻芽粉，木鏟攪動的瞬間，原本稀爛的糖液竟漸漸濃稠，拉起的絲在晨光里泛著琥珀色的光。

“七分稻芽，三分蔗糖。”劉昴星將新熬的飴糖倒在青石案上，用搟面杖碾平，“這才是《食經》里說的‘凝如脂膏’。”

江父的視頻連線恰在此時切入，老廠長盯著屏幕里的糖絲，突然對著鏡頭拱手：“劉老板說得對！即日起，江氏食品所有飴糖，全按這個比例生產！”

直播間的風向瞬間逆轉，就在這時，【美食鑒真】博主連麥請求彈了出來。

“劉老板別轉移話題！”屏幕里的博主舉著個青銅鼎模型，鼎底還沾著可疑的黑灰，“你敢說你這陶甕烤的，比得上真正的青銅鼎煨制？《禮記》明載‘炮豚需用太牢之禮’，你這農家樂式做法，怕是連東漢的門吏都看不上！”

劉昴星沒接話，只是示意馬元義掀開陶甕。

黃泥殼裂開的剎那，稻殼的焦香混著雞肉的脂香轟然炸開，彈幕瞬間被“餓”字刷屏。

他用銀刀劃開雞皮，油珠滾落的軌跡在鏡頭前拉出金線，里面的灰棗已被烤得流心，與菌菇的鮮氣纏成一團。

“太牢之禮講的是祭祀規格，不是烹飪器具。”劉昴星夾起一塊肉，對著鏡頭展示，“就像這位博主用青銅鼎模型裝腔作勢，難道真以為擺個鼎，就能烤出三千年前的味道？”

他忽然轉向連線窗口，“要不這樣，我把這只叫花雞寄給你，你用你的青銅鼎再烤一遍，咱們讓網友盲測？”

博主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正想反駁，彈幕突然有人刷：“我是學考古的！東漢貴族烤豚確實用陶甕！青銅鼎多用于燉煮！”

“而且他那鼎底的灰，看著像燒煤的！”

“百味小樓的雞皮有稻殼熏的細孔，這細節造不了假！”

就在這時，劉昴星的手機響了，是市文旅局王科長。

他按下免提，王科長的大嗓門透過揚聲器傳遍直播間：“小劉！文化展加個‘古法飴糖’互動區！就按你剛才的法子，讓游客自己拉糖絲，我現在就讓人布置！”

江昱在一旁急得直蹦：“老劉！廠里的生產線我讓師傅改了！稻芽粉管夠，咱們現在就簽合同！”

劉昴星看著滾動的訂單和飆升的熱度，忽然對鏡頭舉起剛烤好的叫花雞：“其實啊，復原古法不是為了復古，是想告訴大家，古人的智慧藏在細節里，稻殼熏烤的香氣，稻芽糖化的韌勁，這些不是科技與狠活能替代的。”

他切開一塊高粱飴，糖絲在陽光下拉得老長，“就像這糖，多一分工業糖漿就失了溫潤，少一分稻芽就沒了回甘。做菜和做人一樣，得守住根本。”

【美食鑒真】的連線突然中斷，直播間里，#百味小樓實力圈粉#的話題已經蓋過了爭議。

馬元義舉著竹簡笑得合不攏嘴，竹片上的字跡被手機閃光燈照得發亮，仿佛連兩千年前的文字都在為這場勝利喝彩。

傍晚收攤時，系統光幕突然亮起：【完成任務“非遺活化”進階，獎勵“跨時空食材標準化”技能】。

劉昴星望著窗外漸沉的夕陽，江昱正指揮工人搬新到的真空機，馬元義則在給高粱幼苗澆水。

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陶甕、稻殼堆成一幅奇妙的畫。

“掌柜的，”馬元義突然回頭，手里舉著塊剛拉好的飴糖，“這糖寄到波斯，會不會化啊？”

劉昴星接過糖塊，放在舌尖抿了抿，稻芽的清甜混著焦糖的醇厚在味蕾上漫開。

他忽然想起粟特胡商說的坎兒井，想起王科長提的文化展，想起直播間里那些為古法辯護的陌生 ID。

“不會的。”他笑著說，“用心做的東西，走再遠的路都不會變味。”

夜色漫過百味小樓的匾額時，劉昴星還在整理新的訂單。

竹簡上的“波斯一百箱”旁邊，馬元義畫了個小小的駱駝，駝峰上頂著塊高粱飴，在月光下泛著溫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