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廚會，正式開宴。”

李阿說完“開宴”二字，眾人立馬看向門外。

門外空地上，幾口臨時壘砌的土灶早已燒得通紅，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響。

濃郁的的肉香撲鼻而來。

兩口最大的鐵鍋里，大塊大塊帶著骨頭的羊肉，肥厚的羊脂在滾燙的湯面上融化，凝成一層厚厚的油花，粗壯的羊骨在湯底清晰可見，接著幾把粗糙的野蔥被剁碎了撒進去，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另一口稍小的鍋里，則是滿滿一鍋燉黑豆。

角落里的幾口大陶罐里，則是翻滾著乳白色的谷子粥，米油被熬得濃稠發亮。

火光熊熊，映照著幾張汗流浹背、卻帶著興奮紅光的婦人臉龐。

她們挽著袖子，露出粗壯的手臂，用巨大的木勺在滾燙的鍋中奮力攪動著。

“排隊！排隊！別擠！都有份！”李守拙的老婆站在一口肉鍋旁，指揮著幾個半大的小子維持秩序。

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的族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

人群自發地排成了幾條歪歪扭扭的長龍，每個人的手里都端著分發下來的粗陶大碗，眼神如同餓狼，恨不得立刻撲上去。

“守拙先生，您老先請！”

李阿從旁邊婦人手里接過碗，用長柄木勺從肉鍋里撈起一塊連骨羊肉放進碗里，遞了過去。

李守拙微微頷首，“不急，不急。”

“老蔫叔，接著。”李阿動作不停，又盛了滿滿一碗遞給李老蔫。

李老蔫欣慰地看著他，捧住粗陶大碗，吃了起來。

“三石叔。”

這位壯實的漢子咧開嘴，露出一口被旱煙熏得微黃的牙，也不怕燙，接過來就狠狠咬了一大口羊肉，燙得他齜牙咧嘴，卻舍不得吐出來，囫圇吞下。

“柳芽兒姐，你吃。”李蕓端著兩碗肉湯來到李柳芽身邊坐下，遞了過去。

李柳芽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四周，隨后點點頭。

很快，粗陶大碗傳遞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的，我的。”

“小心燙，慢點。”

“娘，肉，我要那塊大的！”

祠堂前的空地上，瞬間熱鬧起來。

沒有桌子，沒有凳子。

拿到碗的人，或蹲或站，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也顧不上燙，更顧不上什么儀態。

一個半大的小子，捧著比臉還大的碗，埋頭狂吃，狼吞虎咽，仿佛怕有人搶他的。

旁邊一個老漢，牙齒稀疏，啃不動大塊的羊肉，就用僅存的幾顆牙費力地撕咬著羊骨上粘連的筋絡。

幾個婦人圍坐在一起，一邊飛快地往嘴里扒拉著黑豆和粥，一邊低聲交談，臉上帶著久違的笑意。

咀嚼聲、吞咽聲、滿足的嘆息聲、被燙到的吸氣聲、孩子噎住后用力捶打胸膛的咳嗽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鍋里的熱氣蒸騰而起，與灶膛里飄出的柴煙混合，形成天邊淡淡的煙火氣。

烏木牌位深處，李碩的“視線”穿透了墻壁，清晰地“看”著祠堂外這一幕。

忽然，他神情一振。

一卷非金非玉、非帛非紙的奇異書冊虛影，在祂的靈識中徐徐展開。

書冊通體流轉著淡金色光澤，封面上三個古樸遒勁的篆字清晰浮現——《功德簿》。

書頁無風自動，翻至嶄新一頁。一行行由純粹金光凝聚的文字躍然而出：

功主：李氏祖靈李碩（游神境）

功行：

癸卯年四月初五戊時，子嗣李阿于李家祠堂，整肅族眾，明刑弼教，震懾不肖，凝聚人心。厘定族規，立宗族之本，傳承技藝，定百年之業。功行卓著。精神可嘉。

功果：

一、賜本源功德一百刻（已注入靈體，助愈本源，固本培元）。

二、賜肅殺之威，可喝退一般鬼物；賜分神之術，可分出一縷神念，擁有本體些許實力，可周游天地；賜文心之種一枚，可種文種于血脈后裔。

三、賜《云笈七簽·游神策》。

字跡浮現的剎那，李碩感到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伴隨著那一百縷新入賬的香火念力，注入法身，法身變得越發凝實。

一絲無形桎梏，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功果”之力，極其細微地撬動了一絲縫隙。

福至心靈之下，他打開《云笈七簽·游神策》，只見上面寫著：“無者大有之宅，積小有以養小無……游空落飛飆，虛步無形方……遂造太微戶，挹此金梨漿。”

一股奇妙的感覺在吟唱了《云笈七簽·游神策》之后油然而生。

李碩心神激蕩，遵循著《游神策》中“乘天綱，步九元”的玄奧指引，法身本能地向上飛升而去。

越升越高。

下方燈火稀疏的李家村迅速縮小，化作幾點微弱的螢火。

群山在腳下變成斑駁一片。

一道恢弘的光之壁障，毫無征兆地橫亙于九天之上，層層疊疊的金色神光交織其中。

壁上隱約可見無數巨大的天宮輪廓、飄渺的仙闕樓臺、以及頂天立地的金甲神將虛影。

李碩的法身被那神光屏障狠狠彈開，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下急墜，迅速穿透了厚實的大地巖層，如同沉入萬載玄冰的海洋。

星光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視野盡頭一片無邊無際、緩緩流淌的黑色冥河。

冥河對岸，是無盡的黑暗虛空。

虛空之中，一座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黑色巨城輪廓若隱若現。

城墻上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幽藍色鬼火，無數影影綽綽、形態扭曲的鬼影在城頭蠕動、哀嚎。

而在那巨城最高處，一座由無數枯骨壘砌而成的慘白骨座之上，端坐著一個頂天立地的巨大身影。

祂頭戴九旒玄冕，冕旒由無數細小哀嚎的魂魄凝結而成，身披的帝袍上，繡著萬鬼匍匐、輪回磨滅的恐怖圖景。

地府！鬼帝！

似乎是感應到他的存在，一聲冰冷如同海嘯的斥責，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直接轟入了李碩的法身：

“孽障！區區游神，也敢窺探幽冥？！退！！！”

轟——！

意識被撕碎的劇痛傳來。

李碩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吹爆的氣泡，所有的感知迅速坍縮。

下一刻，他直接被打回烏木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