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循靜靜剖析著自己。

他真的釋然了嗎？

經歷了這場夢境對話，感受到了小葉茉茉那份沉甸甸的、跨越時空傳遞而來的痛苦與真誠后，他徹底釋然了嗎？

夢境里，他對著那個小小的女孩說：“只要你想，只要我也愿意，我們總能找到一起看風景的辦法。”

這句話，應該不僅是對她的承諾，也是對他自己的承諾吧？

它意味著，他愿意放下那個在無數個寒夜里反復咀嚼“為什么”、被失落感浸透的小林循的傷痕，承認那份痛苦真實存在，但不再讓它成為二人之間的枷鎖。

他愿意去“重塑”。

不是粉飾太平，而是帶著勇氣，兩人一起坦誠地面對那面布滿過往印記的“鏡子”，然后共同做出選擇，是耐心地裝飾修補裂痕，使鏡子變得比過往更加漂亮，還是將舊鏡徹底打碎，熔鑄一面全新的、只屬于“現在”與“未來”的鏡子。

“咔嚓。”

就在他思緒翻涌時，“咔嚓”一聲響起。

大門傳來鑰匙轉動鎖芯的聲音。

林循猛地回神，迅速用毛巾最后擦了一下臉。

將紛亂的思緒壓下，他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衛生間。

客廳里，晨光正好。

光線透過干凈的玻璃窗，溫柔地鋪滿了大半個空間。

穿著淺綠色連衣裙的葉茉茉，正小心翼翼地推門走進屋內，晨光勾勒著她纖細的身體曲線，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小幅度搖曳。

她的長發顯然精心打理過，柔順地披散在肩頭。一枚小巧可愛的草莓形狀發卡別在耳側，為她增添了幾分俏皮感。

女孩臉上化了淡妝，五官顯得比平日里更加精致動人。

“我這么早就過來……打擾了。”她緩緩地、一步一步朝著林循的方向走去。

林循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走近。

二人手腕上的白線依舊閃著漂亮的光澤。

他沒有刻意去“傾聽”女孩的心聲，腦海里也沒有浮現任何屬于女孩的心聲。

但他并未因此感到任何不安或失落。

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她的姿態，她緊抿的唇，每一個細微的舉動，都在一點一點的告訴他。

告訴著他女孩內心的風暴。

“不打擾，你隨時可以過來。”林循開口，聲音平穩而溫和。

他的空間，永遠對她開放。

“唔。”葉茉茉低低的應了一聲，走到離他大約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正好可以看清林循的微表情。

她的目光有些閃爍，心底依舊有那么一點緊張。

“喵？”躺在沙發上的貓咪老師似乎也感覺到了二人間氣氛的不同尋常，停止了舔舐爪子的動作，抬起圓圓的腦袋，好奇地望了過去。

林循沒有催促，只是平靜的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

他知道，很快，他就會聽到女孩那個在夢境里未能完全問出答案的問題。

“我想問的是……”終于，葉茉茉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背。

“嗯。”林循溫柔點頭。

“林循。”她喚他的名字，聲音不大。

“我在。”他立刻回應。

“你是小林循嗎？”葉茉茉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一字一頓問道。

【問出來了。】

【原來……沒那么艱難啊。】

【為什么之前一直不敢問出口呢？】

這是在現實里，她無數次想要確認的問題。

她在腦袋里幻想了很多次這個畫面。

原來不困難。

原來可以做到的啊。

那之前究竟是什么攔在了她的面前呢？

是她自己一直在給自己畫地為牢、固地自封嗎？

貓咪老師歪著頭，漂亮的異瞳里映著兩個靜止的身影。

陽光穿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交織的光影。

陣陣清風襲來，輕輕拂動起葉茉茉頰邊的碎發，也撩動了林循額前的發絲。

林循靜靜注視著眼前的葉茉茉。

注視著她眼中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緊張、期待。

他看到了現實中少女勇敢的成長，也仿佛看到了夢境里那個哭泣著向他傾訴著的小女孩的影子。

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身份毫無意義，也再無必要。

包袱從身上解開的輕松。

塵埃落定的平靜。

失而復得的圓滿。

各種各樣溫和的感情和回憶涌入了他的內心。

他嘴角向上揚起，溫柔的看向女孩，釋然的給出了那個跨越了漫長時光的回應：“嗯。”

林循輕輕點頭，笑容綻放。

“我是。”

他向前穩穩地踏出一步，縮短了那象征性的兩步距離：“我找到你了，茉茉。”

話音落下的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打開了。

可能是太陽逐漸升起的緣故，客廳比先前顯得更加明亮。

葉茉茉的瞳孔猛地放大。

她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林循臉上那坦然而溫柔的笑容，仿佛在拼命確認眼前這一幕的真實性。

這不是另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也不是她無數個日夜輾轉反側時悲喜交加的幻想。

【他是小林循？】

【他果然是啊。】

【奇怪，這是種什么感覺？】

【明明好開心，可為什么又好悲傷。】

巨大的沖擊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欣喜、釋然、委屈……各種情緒瞬間席卷了她，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的能力，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地沖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抱歉，瞞了你這么久。”

林循看著她的淚水，緩緩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臉頰上滾落的淚珠。

“……”葉茉茉的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淚水依舊無聲地、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仿佛要將積壓的情緒和感情全部宣泄出來。

“可以原諒我嗎？”林循輕聲問，指腹依舊停留在她的臉頰上。

“我沒有……怪你……”葉茉茉吸了吸鼻子，回答得斷斷續續。

“嗯。”

“對不起，小林循，對不起。”她的眼淚更兇了。

“沒關系，那些不是你的錯。”林循再次輕輕應道。

“可我……對不起。”巨大的自責依舊淹沒著少女。

“一切都沒關系了。”他用指腹再次溫柔地拭去女孩的淚水。

“我回來了，茉茉。”

“嗯……歡迎回來，小林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