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變賣家產
- 我在大宋打工的那些年
- 風而非
- 4361字
- 2025-07-10 19:51:27
汴河邊上,臨近東水門軍器監倉庫,一座精巧奢華的三進別院燈火通明。此處便是軍器監少監童師閔的私邸,比起他叔父童貫那威嚴肅穆的敕造府邸,這里更多了幾分張揚的享樂氣息。
暖意融融的花廳內,上好的銀霜炭在鎏金獸爐里燒得正旺。童師閔斜倚在鋪著虎皮的紫檀木榻上,一身寶藍織金錦袍,腰間玉帶上掛著一柄鑲滿寶石的短匕。他年約二十五六,面容帶著幾分世家子弟的清秀,但眼袋浮腫,眼神里滿是酒色浸染的驕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幾案上,晶瑩剔透的水晶盤里堆著來自南方的時鮮果子,官窯青瓷盞中盛著濃稠如蜜的羊羔酒,定窯白瓷碟里是片得薄如蟬翼、脂香四溢的烤鹿脯,一只剔紅牡丹紋食盒敞開著,露出里面精致小巧的各色點心。
旁邊陪坐的是兩個與他氣味相投的“朋友”:一個是戶部倉部司的吏員錢通,瘦長臉,眼神精明活絡,專會鉆營;另一個是殿前司下的一個都頭孫彪,身材魁梧,滿臉橫肉,靠著祖蔭才混的官職,手底下管著幾十號軍漢,也是童師閔干臟活的得力打手。
錢通殷勤地給童師閔斟滿一杯美酒,諂笑道:“童兄,聽說樞相大人不日就要從太原回京了?這次聯盟可是潑天的功勞,樞相這一回,怕是要更上一層樓啊!”
童師閔懶洋洋地呷了口酒,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得意:“那是自然!我叔父運籌帷幄,滅遼指日可待!這等功業,朝中還有誰能比肩?”
孫彪撕咬著一條油亮的燒鵝腿,含糊地奉承:“童樞相威震北疆,童兄您也是年少有為,軍器監在您手里,那可是井井有條!日后樞相功成,童兄您的前程,嘿嘿,怕不是要接掌殿帥府?”他拍馬屁向來直接露骨。
錢通眼珠一轉,順著話題道:“孫都頭說得是!童兄前程遠大。不過,樞相即將回歸,咱們手里頭那些……嗯,小營生,是不是也該趁早落袋為安?免得擾了樞相清聽?”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比如那姓沈的商人,也關了不少日子了吧?聽說昨日沈家已經將一大批的軍中藥材入庫了?”
童師閔嗤笑一聲,顯得滿不在乎:“沈文翰?一個不識抬舉的老匹夫罷了!關著就關著,開封府打過招呼了,慢慢查著唄。他那個女兒倒是有點意思,冷是冷了點,模樣是真不錯……”
錢通心中暗罵蠢貨,只知道想著女人,他面上堆著笑:“童兄,那沈家畢竟是東京有數的藥材行,一直關著人,總得有個說法不是?您看,是不是該給他們透個底,讓他們知道要‘盡心’到什么份上,才能讓老父回家‘養病’?”
“透底?”孫彪猛地灌了一口酒,粗聲粗氣地插話,帶著煽風點火的意味,“錢兄你就是太小心!跟這種商戶有什么好客氣的?他們沈家百年基業,拔根汗毛都比咱們大腿粗!”
“就是!”童師閔舉起了酒杯,“莫要想那么多,還是吃酒最重要!”
翌日上午,遞過拜帖后,沈疏影與陸珩被引入童府前廳等候。廳堂富麗堂皇,卻透著股金玉其外的俗艷。
童師閔姍姍來遲,臉上帶著宿醉的浮腫和刻意擺出的倨傲。他目光先在沈疏影清冷絕艷的臉上貪婪地掃過,帶著赤裸裸的占有欲,讓沈疏影袖中的手瞬間攥緊。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到廳外廊下那匹神駿非凡的青海驄“踏雪”身上時,瞬間被牢牢吸住!
那流線般的身軀,油亮如緞的毛色,尤其是那睥睨一切、桀驁不馴的眼神,簡直是沙場武將夢寐以求的坐騎!比他見過的御馬都要神俊!
“好馬!絕世好馬!”童師閔失聲贊嘆,連沈疏影都暫時拋到了腦后,竟不顧身份,快步向廊下走去,眼中只剩下那匹寶馬,伸手就想撫摸馬頸。
“少監小心!”陸珩和旁邊一個眼疾手快的童府家仆同時驚呼。
踏雪何等烈性?生人靠近已是挑釁,更何況童師閔一身酒氣、動作粗魯!只見它猛地一甩頭,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憤怒嘶鳴,碗口大的鐵蹄帶著凌厲的風聲,閃電般揚起就朝童師閔胸膛踹去!
“啊!”童師閔嚇得魂飛魄散,酒意全醒,狼狽地向后跌坐在地,若非那家仆拼死拉了他一把,這一蹄子下去,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廳內一片混亂。沈疏影和陸珩連忙上前告罪。童師閔被人攙扶起來,臉色煞白,驚魂未定,看著那匹依舊昂首怒視他的神駒,又是后怕又是惱怒,但眼底那份狂熱的占有欲卻絲毫未減。
“無……無妨!”童師閔強作鎮定,甩開攙扶的人,努力維持威嚴,聲音卻還有些發顫,“寶馬良駒,自有烈性!本官……本官喜歡!”他貪婪地又看了一眼踏雪,這才悻悻然回到廳中主位坐下,心思顯然還在那匹馬上。
沈疏影示意陸珩奉上赤芝。當那株形如火焰、流光溢彩、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百年赤芝呈現在童師閔眼前時,他眼中再次爆發出貪婪的光芒,忍不住伸手摩挲那溫潤如玉的芝蓋。
“嗯,不錯!”童師閔總算將注意力暫時拉回,臉上露出還算滿意的笑容,“沈大娘子有心了。這馬和赤芝,本官就收下了。”他隨手將赤芝盒放在身邊,然后拿起沈疏影呈上的藥材交割回執,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便丟在一邊。
他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臉上露出那種掌握生殺予奪的傲慢,慢悠悠地道:“令尊沈文翰的案子嘛……‘通遼資敵’,非同小可啊!十幾車皮貨里混著你沈家的軍需藥材,鐵證如山!若非本官念及你沈家也是東京有頭臉的商戶,多方周旋,令尊豈能安穩至今?”
這時,一直站在童師閔身側,如同哼哈二將般的孫彪,恰到好處地開口,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童少監!您就是太仁義了!沈家累世豪商,富得流油!這點馬啊草啊的,對他們算個屁?要我說,沒有一萬貫現錢鋪路,休想把人從開封府大牢里領出來!這已經是看在童少監天大的面子上了!”他兇狠的目光掃過沈疏影和陸珩,充滿了勒索的意味。
“一萬貫?!”饒是沈疏影早有心理準備會被敲詐,也被這天文數字驚得呼吸一窒。陸珩更是瞳孔驟縮,這都快頂上自己三百年工資了!
童師閔也被孫彪喊出的數字驚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并沒有反對,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孫都頭話糙理不糙。大娘子,本官也要打點各方,堵住悠悠眾口。一萬貫現錢,換令尊平安歸家,保你沈家無事,這筆賬,你自己算算劃不劃算!”
沈疏影氣得渾身微顫,陸珩強壓怒火,上前一步,拱手道:“少監大人明鑒,一萬貫非小數,籌措需要時日。此事關系重大,可否容大娘子回去與族中商議籌措?”
童師閔看著沈疏影強忍屈辱的模樣,心中變態的快意更甚,揮揮手,像打發叫花子:“好!本官給你們三日!三日后,要么帶錢來領人,要么……哼!開封府的牢飯,也不是那么好吃的!送客!”
馬車駛離童府別院那令人作嘔的朱門,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夕。
沈疏影端坐著,背脊挺得筆直,像一尊絕美的玉雕,目光落在車壁繁復的錦緞紋路上,仿佛在細細描摹那纏枝蓮的每一道轉折。
一萬貫,這個數字沉甸甸地砸在她的心頭,沈家百年積累,庫房并非拿不出這筆錢,但這無異于釜底抽薪,自此以后,家族生意就要元氣大傷。
車輪轆轆,行至潘樓街與另一條街巷的交匯處,速度因熙攘人流而慢了下來。就在這稍緩的瞬間,一個穿著半舊灰布衣、身影單薄的小廝,如同泥鰍般敏捷地從旁側窄巷滑出。他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只覺車窗縫隙微微一暗,一個裹著粗布、拳頭大小的硬物便被塞了進來。那小廝頭也不抬,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仿佛從未出現過。
陸珩眼神微凝,手臂一探,穩穩接住了那個飛入的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包著一塊尋常的鵝卵石用以增重。他解開布結,石頭下壓著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粗糙草紙。
他展開草紙,借著車窗透入的光亮,快速掃過上面幾行筋骨嶙峋的字跡。沈疏影的目光終于從車壁上移開,安靜地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種沉靜的詢問。
陸珩將草紙上的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開口道:“大娘子,是鄭知州東京故舊的手筆。”他頓了頓,語速平穩,“信里說,那批藥材的根源已經找到了,已確定是從咱們西北的慶州分號流出去的,幾乎可以斷定是家賊所為。”
“東家的情況也已經問過了,人在里頭,住的是單間,能看書寫字,只是伙食差一些,童師閔那邊,眼下只圖錢,沒動別的心思。”
聽到父親無恙,沈疏影擱在膝上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瞬,那繃緊的指節微微透出一點血色。
“那位還找了開封府里一位推官想要疏通,不過童師閔咬死了案子‘干系重大,需詳加勘核’,推官也覺棘手,暫時難有進展。”
“信末提到,童貫樞相歸期日近,童師閔那邊的人似有些慌亂,急于在其叔父回京前再狠狠撈上一筆。那位特意叮囑,不必太過憂慮,只需面上敷衍著,以拖待變,靜觀其局,切莫自亂陣腳,授人以可乘之機。”
車廂內,陸珩的轉述字字清晰。沈疏影的目光沉靜如水,落在自己交疊于膝上的雙手。父親暫時無恙,是此刻唯一的慰藉,但這慰藉,不足以化解眼前的滔天巨浪。
“家賊…”沈疏影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很輕,卻帶著一絲冷硬,“陸先生,家父暫時無虞,是好事。但沈家這艘船,內里的蛀蟲不除,即便躲過眼前風浪,也終將傾覆。只是這‘除蟲’,”她微微抬起眼簾,目光銳利地看向陸珩,“需得講究章法。那人,再怎么說,也是我的長輩。他身后那位,更是沈家的大族老。出于禮法宗規,我若直接撕破臉,便是將整個沈家的臉面一同踩在泥里。家族內部的齷齪,只能關起門來清算,且必須…師出有名。”
她刻意強調了“師出有名”四個字,為接下來的謀劃定下了基調。
陸珩眼中精光一閃,立刻領會了沈疏影的深意,思路如電光火石般運轉,很快,他壓低聲音道:“大娘子慮事周全。孝道禮法,乃立身之本,亦是掣肘之鏈。然,眼下正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契機擺在眼前!童師閔索要的一萬貫,是懸在頭頂的刀,卻也未嘗不是我們手中的‘刀柄’!”
“哦?”沈疏影眉梢微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大娘子回府后,可即刻召集族老與各房管事,將童少監勒索一萬貫巨款之事,原原本本地公之于眾!言明此款之巨,關乎東家生死、家族存續,非傾盡全力不可籌措。沈家雖百年積累,然倉促間籌集如此巨款,唯有變賣部分產業一途!”
他頓了頓,目光直視沈疏影,拋出核心策略:“而變賣何處的產業,便是關鍵!大娘子可提出,為解燃眉之急,當優先處置那些地處邊陲、投入巨大、產出微薄、管理艱難,甚至常年虧損,已成家族累贅的產業!”
“比如……西北諸路,尤其是慶州附近,如今家族遭此大難,正該斷臂求生、忍痛割愛,將這些拖累家族的負累,盡早變賣,換取救回東家的救命錢!”
“妙!”沈疏影輕輕吐出一個字,眼中閃過贊許,“此議一出,合情合理!祖父與族老們,縱使心中有所偏向,也絕難在‘救家主’的大義名分下,公然反對變賣這些‘累贅’產業!尤其……”她眼中寒光一閃,“這些產業,多年來正是由三叔一房苦心‘經營’!”
陸珩點頭,補充道:“正是此理!大娘子可借此良機,名正言順地選派絕對可靠的精干人手,持大娘子印信,親赴慶州及西北相關產業所在地。名義上是‘清點資產、評估價值、準備變賣’,實則……”
他聲音更低,卻字字千鈞,“徹查所有賬目!盤核所有庫房出入記錄!追查所有經手人員!將三爺在西北的根基,連根拔起!”
“同時,”陸珩思路愈發縝密,“在東京這邊,變賣這些產業的‘風聲’一旦放出,大娘子亦可留意府中及各處管事對此事的反應。哪些人極力反對,甚至搬出族老來施壓?哪些人又顯得過于‘熱心’,急于促成某些特定買家接手?這些反常之舉,或許便能順藤摸瓜,揪出三爺安插在東京的眼線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