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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拼湊的微光

周毅消失了。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消失,他依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依舊穿著那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校服。但他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只剩下一具沉默的軀殼。

他不再轉筆,不再在課本空白處涂鴉,甚至不再看向窗外那片他曾說“能讓人喘口氣”的天空。他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上課、記筆記(僅限于老師強調的重點)、下課、離開。動作精準而冰冷,隔絕了所有試圖靠近的溫度。

陸曉雨手臂上的擦傷結了暗紅的痂,微微一動就牽扯著疼。但更疼的是心口。周毅那句“離我遠點”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澀意。他不再和她有任何眼神交流,遞過去的筆記被原封不動推回,課桌中間那條無形的三八線,此刻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喂,你跟周毅吵架了?”課間,林妍湊過來,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我就說吧,靠近他準沒好事。看他那副死樣子,嘖。”

陸曉雨只是低頭整理書本,指甲用力掐進掌心,用沉默筑起一道墻。她不能辯解,不能透露任何關于那個下午的只言片語。周毅的傷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羞辱踐踏,她唯一能做的,是守護他僅存的自尊,即使代價是承受誤解和疏離。

放學后,陸曉雨沒有立刻回家。她抱著書包,里面裝著那個沉重的紙袋——裝著被撕裂、踩踏的素描本碎片和硬皮封面。她來到了靜思林。

暮春的風穿過樹林,帶著草木的清香,卻吹不散她心頭的陰霾。她坐在那張熟悉的石凳上,小心翼翼地將紙袋里的“殘骸”倒在干凈的石面上。支離破碎的紙張,沾著泥土和鞋印的污跡,有的被粗暴地撕成兩半,有的只剩下指甲蓋大小的碎片。那張被周毅親手撕碎的“保溫杯”畫像,更是碎得難以辨認。

陸曉雨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鑷子、無痕膠帶、干凈的軟布和一個小巧的LED臺燈(借口說要熬夜復習從家里拿的)。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第一步是清潔。她用軟布蘸著一點點清水,極其輕柔地擦拭著每一片碎片上的污漬,動作小心得像在觸碰易碎的蝶翼。有些污痕太深,無法完全去除,留下了淡淡的印記,如同無法磨滅的傷痕。

接著是最艱難的部分——拼圖。她將相對大塊的、有清晰線條的碎片先找出來,試著拼湊人物的輪廓。周毅的畫風獨特,線條流暢而富有表現力,這成了唯一的線索。她對照著記憶中翻看素描本時的畫面,一點一點地尋找著能銜接的筆觸。

時間在專注的拼湊中無聲流淌。夕陽的金輝漸漸褪去,暮色四合。小臺燈發出柔和的光,照亮了石桌上那片方寸之地。陸曉雨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睛因為長時間聚焦而酸澀不已。手臂的擦傷也在隱隱作痛。但她沒有停下。

她拼出了自己在文學社書架前踮腳的背影,拼出了在靜思林看書時垂落的發絲,拼出了解不出題時蹙起的眉頭…每一塊碎片被歸位,都像在縫合一道看不見的傷口。最難的是那張“保溫杯”畫像。碎片太小太散,她只能憑著記憶和對周毅畫風的熟悉,一點點嘗試。當那張她捧著保溫杯、耳尖微紅的側臉終于勉強重現時,陸曉雨的眼眶瞬間濕潤了。畫中女孩的羞澀和溫暖,與此刻碎片的狼狽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夜深了,蟲鳴聲在寂靜的林間格外清晰。陸曉雨終于完成了初步的拼貼。破碎的紙張被小心翼翼地用無痕膠帶固定在新的、厚實的素描紙襯底上。那些無法避免的裂痕和污漬,如同傷疤般留在了畫面上。她沒有試圖掩蓋它們,只是盡量讓畫面恢復原貌。最后,她將修復好的內頁,一頁一頁,極其小心地重新粘合到那本被撕裂成兩半的硬皮封面里。封面那道猙獰的裂口,她用素雅的米白色布紋膠帶仔細地纏繞、加固。

一本“重生”的素描本靜靜地躺在石桌上。它不再嶄新光滑,它布滿了傷痕和修補的痕跡,像一件歷經劫難后修復的古董。它沉重,脆弱,卻又帶著一種不屈的生命力。

陸曉雨將它緊緊抱在懷里,感受著硬皮封面下那些傷痕累累的紙張。她不知道周毅會不會接受,不知道他會不會再次將它撕碎。但她必須做完這件事。這不僅是為了還給他一件東西,更是為了告訴他:**我看見了你被撕碎的星光,我看見了你的傷痕,但在我眼里,它們依然值得被拼湊,被珍藏。你值得被這樣對待。**

第二天清晨,陸曉雨第一個來到教室。她將修復好的素描本,輕輕放回了周毅的桌洞最深處,用幾本厚厚的課本掩蓋好。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幾乎要震碎肋骨。

周毅踩著早讀的鈴聲進來,依舊面無表情,像一尊移動的冰雕。他放下書包,伸手進桌洞拿課本。陸曉雨屏住了呼吸。

她看見他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手指在桌洞里停留的時間比平時長了幾秒。然后,他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抽出了物理課本,“啪”地一聲放在桌上,翻開。整個過程,他沒有向陸曉雨這邊投來一絲目光。

一整天,陸曉雨都在忐忑和微弱的期待中度過。周毅沒有任何異常,仿佛桌洞里那本沉重的秘密根本不存在。直到下午最后一節自習課。

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和偶爾翻書的聲音。陸曉雨正低頭做英語閱讀,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小紙條,被兩根修長的手指從桌子下面飛快地推了過來,落在她的練習冊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紙條很干凈,沒有任何字跡。她遲疑了一下,輕輕打開。

里面沒有文字。

只有一張很小的、用鉛筆畫成的簡筆畫。

畫的是一雙極其專注的眼睛,微微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眼神里盛滿了小心翼翼的溫柔和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那雙眼睛,分明就是昨晚在靜思林臺燈下,拼湊碎片的她的眼睛。

畫的右下角,沒有簽名,只有一個小小的、幾乎看不清的圖案——一顆被裂痕貫穿,卻依舊努力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星星。

陸曉雨猛地抬頭看向周毅。

他依舊保持著看書的姿勢,側臉線條冷硬。但陸曉雨敏銳地捕捉到,他握著筆的手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耳根處,似乎也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極淡的緋色。

他沒有說“謝謝”,沒有說“對不起”,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但這張小小的、沉默的、畫著她眼睛的紙條,像一道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光,刺破了籠罩在他們之間厚重的冰層。

陸曉雨將紙條緊緊攥在手心,那冰涼的觸感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她低下頭,將臉埋進臂彎,肩膀幾不可察地輕輕顫動了一下。再抬起頭時,她看向窗外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空,嘴角終于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如釋重負的弧度。

破碎的星光或許無法完全復原,但有人愿意在廢墟中低頭尋找,有人愿意用笨拙的雙手去拼湊,那么,總會有微光重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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