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冬獵后沒有一同聚餐慶祝的習慣，都是分肉到各家各戶自己吃，這樣吃多吃少都在自家碗里。

平分是將所有獵物處理好了再分肉，按照人頭分下去，其中青壯年分多少，老人孩子分多少都有定量，今年收獲豐富，各家分到的一定不少。

外出的獵人能多拿兩刀肉，分銅板時每人多給五兩銀。

除了狼肝、狐腎、病獸的內臟，獵人則將所有肝、心、脾、胗、舌全分了。這些東西用草木灰清理好，掛在火塘邊上烘干了，春日里菜蔬多，采把香料一炒，香得出奇。

宋魚兩人沒有留下，宋虎和宋猴兩個在獵物堆里到處看，這里摸摸，那里摸摸，開心得不得了。

人多力量大，第二日一早，所有肉食全處理好了，宋魚家人少，也分到了一大盆肉，都是處理好了的，不能賣的皮被火燎過，內臟全掏了出來，洗洗切切便能直接下鍋。

宋魚帶著幾個到后山鍛煉的孩子剛回來，便看到了堂屋里的一大盆肉。

方蓮臉上帶著笑，正在給盆里的肉涂上鹽巴，或許是自己調整過心情，沒有在分肉時沉浸于自己的孩子和兒媳婦死了這件事。

“奶奶，今日可以吃烤肉嗎！”宋虎跑過去抓起一刀肉笑著問。

“吃吧吃吧，都要過年了，是該吃些好的?！狈缴徛曇糨p快，笑哈哈地回答。

“奶奶，我們天天吃好的”，宋虎樂得不得了，“還有兩頭野豬可以殺，今年又得了這么多魚，真是大豐收了！”

方蓮哈哈笑，“是個豐收年！今天魚和肉都給你備上，備得足足的！烤去吧小饞貓！”

宋虎不在乎奶奶的打趣，聽到奶奶的話，笑得跳起來，“哦哦哦哦，午食吃烤肉！”的聲音差點掀翻屋頂。

方蓮邊看邊笑著從盆里扒拉出一條肉，又站起來到墻邊大缸里拿出兩條腌過的魚，這魚今日便要掛起來臘干。

魚和肉都被放在小簸箕里遞給宋魚：“這塊是鹿肉，烤著吃最好，去吧?！?

“謝謝奶奶，奶奶最好了！”姐弟兩人拿著肉就到火塘邊切肉去了。

火塘中火苗呼嘯，一根柴禾啪啪炸了兩聲，姐姐面色柔和，弟弟喊著“切厚一些”，看到姐姐果然切厚了肉塊，開懷大笑，方蓮心中安定，歲月靜好。

宋魚煮了未摻雜雜糧的米飯，三人終于吃了個開懷。

吃著飯?？茨棠绦那楹?，宋魚商量著說道：“奶奶，明日鐵竹叔他們出去賣老虎和皮子，我跟著去買米糧回來。”

上次宋毅借的糧，給村里巡村隊加上家里來了一次客人吃得差不多了，李蘭花給他們又送了些米來，否則祖孫幾個只能吃干菜拌肉，那方蓮得更心疼。

況且過些天還有兩頭豬要殺，接著還要過年，不買米萬萬不行。

頭頂上掛著的、酸壇里腌著的肉和魚，在方蓮眼中必須得吃一年，若能剩下，下一年年底拿出去鎮上賣了換銀錢。

“去吧，讓你大山哥幫著你些，不要買太多了，過年了米貴，開春就有野菜吃了，不用留這么多米，再買些糖回來放著，過年的時候也能給你們吃個甜嘴?！狈缴徥莻€矛盾體，一邊摳門一邊想讓孩子多吃一頓，心中很是糾結。

“還有新衣么奶奶？”宋虎高聲詢問，方蓮愣了一下，肩膀的氣肉眼可見耷拉下來。

宋魚用筷子頭敲了一下宋虎的頭，“就你多嘴！”轉頭笑著對方蓮說：“奶奶，我們今年還有衣裳穿，明年再置辦。”

方蓮放下筷子，宋魚瞪了宋虎一眼，宋虎激凌凌打了個寒顫，姐姐一定會在去后山的時候收拾他！他忍不住偷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死嘴，就會亂說話！

“買吧，怎么的都還能分到打獵的銀子，你們姐弟每人買一件厚棉襖?！彼龥]說自己，想節約下一份銅板。

宋虎有些內疚，就因為宋猴今日說了自己過年有新衣他接了話頭回來就問奶奶，害奶奶吃飯都不香了！他不應當有攀比之心。奶奶說過，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奶奶，以后我掙了大錢，必定每天讓您換新衣裳，錦羅綢緞隨便穿！”宋魚嘴角抿著，酒窩深深露出來，仿佛甜蜜的生活就在眼前。

方蓮失笑，這孩子一笑起來她就沒辦法再傷感了。宋虎聽到宋魚的話，忍不住說：“姐姐，我也要穿綾羅綢緞！”

“你這粗手，穿不得，會勾壞！”

宋虎放下碗將雙手舉到眼前，“那，那如何是好！”

宋魚故意氣他，“你穿皮襖子便好了！”誰讓你吃飯時嘴巴不好好吃亂說話，惹得奶奶胡思亂想。

“我不要穿皮襖子，我要和奶奶一樣！”宋虎都想哭了，看他姐姐平日上后山訓他時說到做到的樣子，他居然覺得姐姐以后一定讓他總穿皮襖子。

“好了好了，趕緊吃吧！”方蓮看兩個孩子耍寶爭吵，笑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他摸上宋虎的頭，“也給你穿綾羅綢緞！勾爛了再買！”

“嗯，我見過麗麗姑穿綢緞衣裳回來，那風一吹，飄起來像仙女一樣！”宋虎站起來搖搖擺擺自己的身形，學出那個樣子來，扭腰擺胯小手捏了個蘭花指放在臉上，方蓮忍不住了，捧著肚子“哎呦哎呦”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宋家村的獵戶們并不窮，甚至一些人家是穿得起綢緞的，他們在十里八鄉中反而是存銀很多的人家，看家家頭上蓋著的都是瓦片便知曉了，宋麗麗是外嫁的姑娘，偶爾回來必定要裝好門面，有好衣裳一定會往身上張羅。

因為能打獵，吃的肉雖不能頓頓飽，也不會餓瘦去，否則也不會有村里獵人個個健壯的樣子。

他們有銀子又不往外跑，主要是因為除了打獵，他們自覺什么都不會，曾出去做小生意的，后來也狼狽回轉，遷出赤峰山的也有幾戶，可惜沒了族人撐腰，容易被人欺負，沒個有想法的人帶頭，他們出去尋活路很是艱難。

這就讓宋家村扎根深山，過上獸爪下求存的生活。

相對別人家，方蓮是最為節約的那個，否則也不會被梁氏罵一句摳門，自家節約得都被親戚鄰里知曉了。

剛吃完東西收拾好，“大奶奶，魚兒，小虎”，宋大山的聲音在院子響起，宋魚打開堂屋門，宋大山正好到了門口。

他后面還跟著宋老二，宋小山、宋堂和宋毅、宋青石，一時“大奶奶”“堂奶奶”的問候聲前后響起，方蓮一一笑著應答，一疊聲說著“辛苦你們，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