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將書桌染成暖金色。葉清熙攤開作業(yè)本，筆尖懸在紙面上方，卻遲遲落不下去。手腕的酸痛感依舊頑固，身體的疲憊也并未完全消散，但比前兩天那種靈魂出竅般的虛脫感好了許多。

段星瀾的拍攝計劃、食堂里那道冰冷的擦肩而過的身影、溫涼繪聲繪色的八卦……白天的信息在腦海里盤旋，最終，卻奇異地被月影湖幽藍的水核光芒和那道深灰色的沉默背影所取代。

鬼使神差地，她放下了筆。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點開了電腦桌面上那個華麗的《幻界》圖標。登錄界面熟悉的音樂流淌出來，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魔力。她輸入賬號密碼，看著進度條緩緩移動。

熟悉的林歌鎮(zhèn)場景在眼前展開。星輝古樹依舊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樹下的精靈牧師“清溪”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從未離開。好友列表里，【涼涼超甜】的頭像灰著，溫涼估計還在和現(xiàn)實中的“疲憊debuff”作斗爭。

葉清熙操控著“清溪”，慢慢走到盤虬的樹根旁坐下。沒有溫涼嘰嘰喳喳的語音，世界顯得格外安靜。虛擬世界的晚風(fēng)吹拂著精靈的長發(fā)，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暫時驅(qū)散了現(xiàn)實中軍訓(xùn)留下的汗味和疲憊感。她看著包裹里靜靜躺著的【克拉肯的濃縮水核】，幽藍的光芒在物品欄里流轉(zhuǎn)。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下一個核心，收集到了嗎？

“嘿，牧師妹妹，一個人啊？”一個輕佻的男聲打破了寧靜。

葉清熙抬頭，看到三個玩家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面前。一個扛著大斧的獸人戰(zhàn)士，一個拿著法杖的人類法師，還有一個精靈弓箭手。說話的是那個獸人戰(zhàn)士，ID叫【狂戰(zhàn)天下】。

“我們隊剛好缺個奶媽，下個五人本，來不來？效率隊，保你躺過！”【狂戰(zhàn)天下】大大咧咧地發(fā)出組隊邀請。

葉清熙看著眼前彈出的組隊申請，微微蹙眉。她不習(xí)慣和不認識的人組隊，尤其這種看起來有些浮躁的隊伍。指尖懸在鼠標上，猶豫著是該禮貌拒絕還是……

“她沒空。”

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像一塊寒冰砸入平靜的水面。

葉清熙的心猛地一跳，循聲望去。

那道熟悉的深灰色身影，不知何時如同幽靈般出現(xiàn)在古樹的另一側(cè)陰影下。【長河落日】依舊是人類戰(zhàn)士的裝扮，只是換了一身看起來更輕便的皮甲，背后的長劍在星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越過那三人，直接落在“清溪”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三個玩家顯然也認出了這個ID，臉上的輕佻瞬間收斂了不少。【狂戰(zhàn)天下】訕訕地收回組隊邀請：“呃…原來是落日大神的人啊，打擾了打擾了！”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飛快地溜走了。

古樹下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葉清熙看著【長河落日】，指尖還停留在拒絕組隊的按鍵上方。他剛才那句話……算是替她解圍了嗎？她正想打字道謝，卻見對方已經(jīng)向她發(fā)來了一個組隊邀請。

【系統(tǒng)提示：【長河落日】邀請您加入隊伍。】

葉清熙立刻點了接受。隊伍列表里，只有他們兩個的名字亮著。

【隊伍】

清溪：“謝謝。”

長河落日：“嗯。”

依舊是簡潔到吝嗇的回應(yīng)。他轉(zhuǎn)身，朝著鎮(zhèn)外通往低等級練級區(qū)的方向走去，步履很快，深灰色的披風(fēng)在身后劃出一道利落的線條。

葉清熙連忙操控著“清溪”跟上。但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他的步子快得有些不尋常。她的小牧師需要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戰(zhàn)士的步伐，治療職業(yè)的移速劣勢在此刻顯露無疑。兩人之間始終隔著一段距離，仿佛隔著一條無形的溝壑。

*他……好像有點不對勁？*葉清熙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昨天并肩作戰(zhàn)時，他雖然沉默，但節(jié)奏控制得很好，會下意識地照顧隊友的速度。今天卻像在跟誰賭氣似的，只顧著自己埋頭疾走。

是因為她這兩天沒上線嗎？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讓葉清熙自己都覺得有點自作多情。他那樣的人，會在意一個臨時隊友是否上線？可眼前這明顯加快的步伐，又似乎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

就在葉清熙跟得有些吃力，考慮要不要開口讓他慢點時，前面疾走的深灰色身影，腳步卻毫無征兆地放緩了。

他停了下來，甚至微微側(cè)過身，似乎在等她跟上來。雖然依舊沒什么表情，但那種無形的、帶著點“悶氣”的壓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隊伍】

長河落日：“這邊。”

他改變了方向，帶著她拐進了一片相對平緩的林地。這里的怪物是15級左右的【林地樹精】和【暴躁野豬】，對葉清熙的等級來說有些吃力，但對【長河落日】而言顯然不值一提。

他沒有再說什么，拔劍就迎上了一只咆哮沖來的【暴躁野豬】。動作依舊精準狠辣，劍光閃爍間，野豬的血條飛快下降。但葉清熙注意到，他刻意控制著仇恨，并沒有讓怪物第一時間鎖定自己這個脆皮牧師。當(dāng)她的血線因為野豬的沖撞濺射傷害微微波動時，他甚至?xí)靡粋€帶擊退效果的技能【盾擊】，將野豬的注意力牢牢拉回自己身上。

葉清熙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帶她，用這種最基礎(chǔ)、最安全的方式。她連忙集中精神，在他血線稍有波動時就及時補上【微光治愈】，白光精準地落在他身上。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卻形成了一種無聲的、極其高效的配合節(jié)奏。

一只又一只怪物倒下。葉清熙的經(jīng)驗條在緩慢但穩(wěn)定地增長。戰(zhàn)斗強度不高，卻讓她找回了昨晚并肩作戰(zhàn)時的那種安心感。她偷偷觀察著那個沉默戰(zhàn)斗的身影，他臉上的線條似乎比剛才柔和了一點點？是錯覺嗎？

清理完一小片區(qū)域的怪物，爆了幾件白裝和一些銅幣。葉清熙看著自己上漲的經(jīng)驗，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躍。

【隊伍】

清溪：“謝謝…帶我做任務(wù)。”她鼓起勇氣打字。

長河落日：“嗯。”他彎腰撿起任務(wù)物品【樹精之心】，動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最終還是多打了幾個字。

長河落日：“日常。”

意思是帶她打這些只是順便做他的日常任務(wù)？葉清熙看著那兩個字，心里那點自作多情的想法又悄悄壓了下去。果然，只是湊巧吧。

他沒有再停留的意思，將【樹精之心】收進包裹。

長河落日：“下了。”

清溪：“嗯，再見。”

他甚至沒有回復(fù)她的道別，身影直接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林地間。

葉清熙獨自站在剛剛戰(zhàn)斗過的地方，看著地上漸漸消失的怪物尸體。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他長劍揮出的凜冽氣息。剛才那段短暫而沉默的同行，以及他前半程那明顯帶著點“悶氣”的疾走和后半程刻意的遷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圈微妙的漣漪。

她打開好友列表，【長河落日】的頭像已經(jīng)灰了。下線得如此干脆利落。

夜風(fēng)吹過林地，樹葉沙沙作響。葉清熙操控著“清溪”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默默點擊了退出游戲。屏幕暗下，房間里只剩下臺燈的光暈。手腕的酸痛似乎被剛才專注的治療操作暫時麻痹了，此刻又隱隱傳來。

她拿起筆，看著攤開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這一次，筆尖沒有過多遲疑，落在了紙面上。腦海中，不再是冰冷的食堂擦肩，也不是溫和學(xué)長的拍攝計劃，而是林地里那道時而疾走、時而放緩的深灰色背影，和他沉默精準的劍光。

他好像生氣了，又好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