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哨聲如同天籟，結(jié)束了上午枯燥的隊列訓練。饑腸轆轆的學生們?nèi)缤_閘的洪水，涌向食堂。葉清熙和溫涼隨著人流慢慢移動，感覺雙腿像灌了鉛，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紅燒肉……糖醋里脊……清蒸魚……”溫涼有氣無力地念叨著菜名，仿佛這樣能汲取力量，“小葉子，我感覺我現(xiàn)在能吃下一頭克拉肯……清蒸的那種。”

葉清熙被她逗得微微彎了嘴角，疲憊感似乎也輕了一絲。兩人打好飯菜，好不容易在嘈雜擁擠的食堂里找到一個角落的空位坐下。剛拿起筷子，準備慰勞一下飽受折磨的胃，食堂入口處卻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

原本嗡嗡的交談聲瞬間拔高，變成了壓抑的驚呼、興奮的低語和手機相機細微的咔嚓聲。不少女生甚至放下了筷子，伸長了脖子朝門口張望，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激動和羞澀。

“怎么了怎么了？”溫涼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像只好奇的貓，也踮起腳尖張望。下一秒，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抓住葉清熙的胳膊，力道之大讓葉清熙差點把筷子掉了。

“臥槽！小葉子！快看！是許錦梵！活的許錦梵！！！”溫涼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劈叉，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入口方向，“我的天！他居然來食堂了！論壇里都說他要么回家吃，要么去教師小灶，幾乎不來學生食堂的！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

葉清熙被她拽得不得不抬頭望去。

只見入口處，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動向兩邊讓開一條通道。一個穿著高三夏季校服的男生走了進來。白襯衫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一顆，卡其色長褲筆挺，襯得身形格外修長挺拔。簡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清冷矜貴感。

他的步伐很穩(wěn)，目不斜視，仿佛周圍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灼熱目光和嗡嗡的議論聲完全不存在。他的臉……確實如溫涼所描述的，有著近乎凌厲的英俊。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頜線清晰利落，薄唇抿成一條冷淡的直線。最讓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隔著不算近的距離，葉清熙也能感受到那眸子里透出的疏離和漠然，像覆著一層終年不化的寒冰，將所有的好奇、探究和傾慕都隔絕在外。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讓周圍的喧囂都似乎自動降了調(diào)。

“看到?jīng)]看到?jīng)]！‘行走的冰山’！‘移動的荷爾蒙’！論壇誠不我欺！”溫涼激動地掐著葉清熙的胳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顫音，“帥是真帥，冷也是真冷啊！我感覺他方圓三米內(nèi)氣溫都降了五度！”

許錦梵似乎對去哪里打飯很熟悉，徑直走向一個相對人少的窗口。他所到之處，人群自動避讓，留下一片真空地帶和無數(shù)道追隨的目光。

葉清熙靜靜地看著。那張臉確實極具沖擊力，足以擔得起“校草之首”的名號。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氣質(zhì)，讓她下意識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甚至比面對段星瀾那種溫和的審視更讓她想退避三舍。她收回目光，低頭戳了戳餐盤里的米飯，輕聲說：“快吃飯吧，菜要涼了。”

“哎呀，看看嘛，多難得！”溫涼嘴上說著，但還是戀戀不舍地又瞄了幾眼，才拿起筷子。

就在葉清熙專注于自己餐盤，試圖忽略周圍那因一人而起的躁動時，一道修長的身影端著餐盤，恰好從她們桌旁經(jīng)過。

一股極淡的、清冽干凈的氣息，像雪后的松針，若有似無地拂過鼻尖。

葉清熙下意識地抬眼。

是許錦梵。

他離得很近，近到葉清熙能看清他白襯衫領(lǐng)口熨帖的折痕，能看清他垂落額前幾縷黑發(fā)的光澤。他側(cè)臉的線條在食堂頂燈的照射下，顯得更加冷硬完美。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她們只是路邊的桌椅板凳。

衣袖的邊緣，極其短暫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地，擦過了葉清熙放在桌邊的手肘外側(cè)。

微涼，帶著衣料挺括的質(zhì)感。

沒有停頓，沒有眼神交流，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側(cè)目。那短暫的接觸快得像是錯覺，他就這樣面無表情、步履從容地從她們桌旁走了過去，仿佛掠過一陣無形的寒風，徑直走向食堂深處一個更僻靜的角落。

溫涼張著嘴，筷子上的肉都忘了吃，眼睛瞪得像銅鈴，直到許錦梵的身影消失在柱子后面，才猛地回過神，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小葉子！他碰到你了！碰到你了！雖然是無意的！四舍五入就是肢體接觸了！我的媽！論壇里多少妹子夢寐以求啊！”

葉清熙卻只覺得剛才被擦過的手肘皮膚，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涼的異樣感。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肘，那里什么都沒有。她甚至不太確定那一下觸碰是否真的發(fā)生過。許錦梵的眼神太冷了，冷到讓她覺得剛才那一瞬的靠近，都帶著一種無形的寒意和壓迫。

“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她平靜地說，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試圖驅(qū)散那點莫名的涼意，“快吃飯吧。”

溫涼還在激動地小聲絮叨著許錦梵有多帥多冷多稀有，葉清熙只是安靜地聽著，心思卻飄忽了一下。那個深灰色、沉默戰(zhàn)斗的身影，似乎比眼前這座移動的冰山，更讓她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雖然同樣話少，但那是并肩作戰(zhàn)時無聲的可靠，而非拒人千里的冷漠。

下午的訓練依舊在烈日下進行。就在休息的哨聲再次響起，葉清熙和溫涼拖著腳步走向樹蔭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出現(xiàn)了。

段星瀾依舊穿著整潔的校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穿過人群向她們走來。

溫涼用胳膊肘捅了捅葉清熙，擠眉弄眼：“看，段學長又來了！我就說他不會輕易放棄吧！”

葉清熙心里微微一緊，有些無奈地停下腳步。

“葉同學，溫涼同學，又打擾了。”段星瀾在她們面前站定，語氣比昨天更加誠懇，甚至帶著一點歉意，“關(guān)于宣傳片的事，我回去仔細想了想。昨天我的邀請方式可能有些直接，給你造成了壓力，實在不好意思。”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真誠地看著葉清熙：“我理解你不習慣面對鏡頭。所以，我調(diào)整了一下思路。”他拿出手機，調(diào)出修改過的拍攝計劃概要，“你看，我們現(xiàn)在的想法是，不再強調(diào)個人，而是聚焦‘集體中的平凡閃光點’和‘無聲的堅持’。拍攝方式也會改變，主要以紀實抓拍為主，不會要求你刻意擺拍，就像昨天那張抓拍一樣自然。我們會盡量在你們正常訓練的時候，比如站軍姿、隊列行進、或者休息間隙，在不打擾你們的前提下，捕捉一些真實自然的瞬間。”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鏡頭里不會只有你一個人，我們會選取多個有代表性的新生一起入鏡，你只是其中之一。這樣，你不會感覺自己是焦點，只是在參與記錄大家共同的軍訓生活。”

段星瀾的語速不快，條理清晰，每一句話都似乎擊中了葉清熙猶豫的點。聚焦集體、自然抓拍、多人入鏡……這些確實極大地削弱了她對“被拍攝”的恐懼感。尤其是那句“無聲的堅持”，讓她想到了自己咬牙站軍姿時的感受，似乎……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另外，”段星瀾露出一個更加溫和的笑容，帶著點商量的語氣，“我們打算以‘記錄新生軍訓日常’和‘隨機采訪感悟’的名義開始，這樣大家更容易接受，也不會覺得突兀。前期主要是采訪和記錄訓練過程，后期才需要少量集中拍攝一些象征性的畫面。你看，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溫涼在旁邊聽得直點頭，小聲對葉清熙說：“聽著還行誒小葉子，好像沒那么可怕了？而且段學長好有誠意啊，計劃都改好了。”

葉清熙看著段星瀾手機屏幕上清晰的計劃要點，又對上他溫和而期待的目光。對方已經(jīng)將姿態(tài)放得很低，計劃也修改得如此周全，幾乎是遷就著她的顧慮。再拒絕，似乎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抿了抿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迷彩服的衣角，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想到那些“無聲的堅持”和“集體中的平凡”，似乎……也代表著她們正在經(jīng)歷的這段辛苦時光。記錄下來，或許……也有意義？

最終，她抬起頭，迎向段星瀾的目光，聲音雖然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絲妥協(xié)后的堅定：“段學長……謝謝您考慮這么多。如果……如果是像您說的這樣，主要是抓拍和大家一起……我……我可以試試。”

段星瀾鏡片后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嘴角的笑意加深，如同春風化雨：“太好了！謝謝你，葉同學！放心，我們一定會注意方式，盡量不打擾你們訓練！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葉清熙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握了一下他伸出的手，一觸即分：“嗯……合作愉快。”

看著段星瀾心滿意足離開的背影，溫涼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葉清熙的肩膀：“搞定！小葉子，邁出歷史性的一步！說不定拍出來美翻了呢！”

葉清熙卻沒什么興奮感，只覺得肩上似乎又多了一份無形的負擔。她望著操場中央被曬得發(fā)白的地面，心里默默嘆了口氣。軍訓的疲憊尚未結(jié)束，現(xiàn)實世界的“任務(wù)”似乎又增加了一項。而那個虛擬世界里沉默的灰色頭像，此刻仿佛離她更加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