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的霧氣還沒散透，蘇家老宅的青磚墻就被敲得咚咚響。

林秀英的大嗓門裹著寒氣往門縫里鉆：“建國！

說好了七點開會，我們婉如都在院兒里站半個鐘頭了！“

蘇晚照蹲在廚房門口剝蔥，指甲縫里沾著蔥白的黏液。

她望著堂屋門簾被風掀起的一角——繼母王秀蘭正給林婉如遞搪瓷缸，林婉如垂著眼睛吹熱氣，發梢卻悄悄翹起來，像只蓄勢待發的貓。

“晚照，進來吧。“父親蘇建國的聲音從堂屋傳來。

他腰板挺得筆直，藏青工裝洗得發白，領口卻系得嚴嚴實實，是特意收拾過的模樣。

蘇晚照把蔥籃往墻根一推，拍了拍褲腿上的土，余光瞥見王秀蘭的腳尖在桌下輕輕點地——這是原主記憶里她要發作前的征兆。

八仙桌旁坐了五個人：蘇建國、王秀蘭、林秀英、林婉如，還有被臨時叫來“主持公道“的二伯蘇建軍。

林秀英最先把茶缸墩在桌上，茶沫子濺在藍布衫前襟也不在意：“建國啊，咱們開門見山。

廠子里說今年教育補貼就兩百塊，得緊著能出人頭地的孩子。“她枯瘦的手指點向林婉如，“婉如可是縣一中重點班的，上回模考排年級前十！“

蘇晚照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

原主記憶里，這位姨姥姥最是會裝糊涂——明明知道林婉如剛被取消助學金，偏要在這節骨眼提“資源有限“，分明是替繼妹鋪路。

她掃過王秀蘭放在桌下的手，那只手正悄悄勾住林婉如的手腕，像在傳遞什么暗號。

“那三丫頭呢？“二伯蘇建軍甕聲甕氣開口，“晚照不是也在讀高中？“

“哎喲二弟，你是沒見著。“王秀蘭終于開了口，指尖繞著藍布衫的盤扣，“上回家長會我去的，晚照課桌上堆著言情小說，老師說她最近總溜號。“她突然捂住嘴，“我可不是說她不好，就是...這錢要是砸在沒指望的孩子身上，怪心疼的。“

林婉如適時抬起頭，眼尾還掛著沒擦凈的淚：“小姨，我不是要搶妹妹的。

要是晚照真需要，我...“

“需要？“蘇晚照突然笑出聲。

她從帆布包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拍在桌上——是上周剛發的模擬考成績單，紅筆批注的“全江州第三“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教務處張老師特意說，這成績夠沖清華苗子。

二伯，您看看這排名，是沒指望嗎？“

堂屋里靜得能聽見房梁上麻雀啄泥的聲音。

林秀英的臉漲成豬肝色，伸手就要抓那張紙：“誰知道是不是抄的！

現在的孩子...““姨姥姥。“蘇晚照迅速抽回成績單，指尖重重敲在“蘇晚照“三個字上，“您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去教務處查原始卷。

張老師說我的作文《改革春風里的我們》還被當范文貼在公告欄，您要去看看嗎？“

林婉如的茶杯“咔“地裂了道縫。

她低頭盯著茶水，睫毛劇烈顫動，可蘇晚照分明看見她攥著桌布的指節泛白——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倒比昨天在教室尖叫時更有算計。

就在這時，熟悉的電流雜音在耳后炸開。

蘇晚照眼皮一跳，假裝低頭整理頭發，實則是在接收系統信息。

淡藍色光幕在視網膜上鋪開：【任務更新：幫教務處找回丟失的推薦名單（內含全市重點培養學生檔案）。

完成可解鎖關鍵人物隱藏秘密。】

推薦名單？

蘇晚照猛地想起，前天下課路過教務處，看見張老師抱著一摞文件直跺腳，說“最要緊的那份怎么都找不著“。

原來系統早就在鋪墊！

她余光掃過林婉如突然緊繃的后背，心里有了計較——這名單，怕和眼前這場“家庭會議“脫不了干系。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這補貼就按成績分。“蘇建國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度，顯然是攢足了底氣，“晚照的成績擺這兒，我這個當爹的，總得給閨女爭口氣。“

散會時林秀英摔門的動靜震得房梁落灰。

蘇晚照站在院門口看她們走遠，王秀蘭扶著林秀英的胳膊直賠笑，林婉如落在最后，經過她身邊時突然頓住：“妹妹的成績，真是讓人驚喜呢。“

那聲“驚喜“像根細針戳進耳朵。

蘇晚照望著她飄遠的麻花辮，系統提示音又響：【檢測到關鍵人物林婉如近期有異常行動，建議宿主提高警惕。】

“蘇晚照。“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晚照轉身，看見陳默川站在梧桐樹下。

他白襯衫下擺扎進藍布褲里，領口的風紀扣扣得嚴嚴實實，指尖的作業本被晨露打濕了邊角。

“剛才在院外聽見動靜。“他垂眸掃過她攥皺的成績單，聲音低得像落在梧桐葉上的晨露，“我爸和教務處老李頭是棋友，今晚我去他辦公室送材料，順便問問推薦名單的事。“

蘇晚照盯著他泛紅的耳尖——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她突然笑了：“陳同學，你這算...英雄救美？“

“我只是...“陳默川喉結動了動，把作業本往懷里攏了攏，“聽說有人想搶你名額，不順眼。“

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蘇晚照望著他眼底跳動的光，突然覺得系統提示的“關鍵人物命運線波動“，或許不只是危機。

月亮爬上東墻時，林婉如趴在寫字臺上拆信。

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紙，封口處的膠水還帶著潮意。

她抽出信紙，一行鋼筆字刺痛眼睛：“蘇晚照私藏推薦名單，證據在她課桌夾層。“

“啪“的一聲，臺燈罩子被拍得歪向一邊。

林婉如盯著信末那個沒署名的“知情人“，嘴角慢慢勾起來。

她把信紙對折再對折，塞進校服內袋，指甲在布料上掐出月牙印。

窗外的夜來香飄得正濃，卻掩不住她眼底的陰鷙：“蘇晚照，這次你死定了。“

桌角的半導體突然發出刺啦雜音，混著模糊的廣播聲：“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本報記者獲悉，今年高考...“林婉如猛地扯掉插頭，黑暗里，她摸到藏在床墊下的鐵盒——那里面，躺著張老師丟失的推薦名單復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