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照將最后一摞零件清單塞進鐵皮柜，鎖上的瞬間，后頸竄起一股細密的癢。

系統光屏在視網膜上無聲閃爍。她剛要去茶水間，轉身拐進了角落的儲物間，反手落了鎖。

“叮——”

細微的電流音炸開，光屏正中跳出四個猩紅大字：任務完成。

“幫蘇父解決車間糾紛”的進度條，終于從99%挪到了100%。蘇晚照喉結滾動，指尖有些發飄地點開了新解鎖的“李秀蘭”詞條。

視頻加載的瞬間，她扣著生銹貨架的指甲猛地收緊。

畫面里的廠辦室光線昏黃，周主任的藍工服皺巴巴地掛在椅背上，李秀蘭那條洗得發舊的碎花圍裙，正搭在他肩頭。

“老蘇那榆木腦袋，還在車間查設備呢，”李秀蘭涂著廉價口紅的嘴幾乎貼在周主任耳廓上，一只手勾著他的領口，另一只手把一個蘋果遞到他嘴邊，“你把維修記錄的日期改一下，讓他背這個鍋。等他停了職，那套家屬樓不就空出來了？”

周主任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蘋果，含混不清地笑：“還是你心疼我。”

“咔嗒。”蘇晚照關掉光屏。

儲物間里濃重的霉味混著鐵銹氣涌入鼻腔。她扶著貨架，連著喘了三口氣，才壓下翻涌的惡心。鏡子倒影里，她的眼睛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沉靜的冷光。

這是她穿來三個月，系統第一次解鎖帶影像的核心信息。

“晚照？”

門外傳來老趙的大嗓門。蘇晚照迅速在臉上搓了兩把，拉開門時，又換上那副大大咧咧的笑模樣：“趙叔，找我？”

她晃了晃手里的空飯盆，故意敲得叮當響：“剛盤完貨，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哎，我剛聽庫房小李說，周主任最近牙口不好，只吃得上稻香村的點心匣子？嘖，咱廠的獎金名額可就三個，這要是都讓會送禮的撈走了，咱們這些老實干活的，怕是連窩窩頭都啃不上了。”

老趙夾著饅頭的手停在半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你這丫頭，消息夠靈通的啊？”

蘇晚照嘿嘿一笑，沒再多說，端著飯盆朝食堂窗口走去，余光瞥見老趙放下饅頭，轉身朝幾個老工友那桌走去。

工廠大禮堂的暖氣燒得燥熱，李秀蘭站在主席臺中央，汗漬洇濕了她的的確良襯衫后背。她手指戳著投影屏上的設備故障報告，聲音尖利：“蘇建國，上周三夜班的設備檢修，最后是你簽的字吧？現在出了事故，全廠的生產都耽誤了，你說你冤？”

臺下嗡嗡的議論聲里，蘇建國一張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我爸不冤。”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蘇晚照“唰”地站了起來。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舊藍布衫，但馬尾辮卻扎得極高，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全場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

“李阿姨說要查責任，我贊成。那咱們不如先查查，是誰總在下班后，跟周主任兩個人單獨留在廠辦室研究工作？”

李秀蘭的臉“刷”地白了。

“巧了，”蘇晚照從褲兜里摸出個巴掌大的黑色錄音筆，往桌上“啪”地一按，“昨天我給我爸送飯盒，路過廠辦室，聽見里頭動靜不小，還以為是進賊了。”

她按下播放鍵。

周主任那把公鴨嗓和李秀蘭的嬌笑在整個禮堂里回蕩，清晰得刺耳。

“……把檢修時間改到蘇建國值班那天……老蘇那人死心眼，肯定查不出來……”

“……他那套家屬樓正好空出來，到時候咱倆……”

后面的話越來越露骨，禮堂里瞬間靜得能聽見燈泡的電流聲。

李秀蘭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撐著拔高聲音：“你……你這是偷錄！這是侵犯隱私！”

“別急，還有更精彩的。”蘇晚照像是沒聽見，轉向后勤處的老張，笑得一臉無害，“張叔，投影儀借我用用唄？給大伙兒看個好東西。”

白墻上的畫面亮起時，前排的王嬸倒抽一口涼氣。

畫面里，李秀蘭正眉眼含笑地往周主任懷里鉆，手里還舉著個蘋果喂他。

周主任的臉比墻上的白灰還白，褲腿不受控制地抖動，他想去關投影儀，卻發現雙腿發軟，一步都動不了。李秀蘭的尖叫終于沖破了喉嚨：“關掉！關掉！”

她瘋了似的撲向投影儀，卻被兩個高大的保安架住了胳膊——不知何時，老趙已經帶著三個老工友，像三座山一樣堵在了禮堂門口，眼神不善地盯著主席臺。

蘇建國攥著座椅扶手的指節根根泛白。

他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個巧笑倩兮的女人，那不是他認識了十幾年的妻子。他猛地站起來，聲音干澀得厲害：“秀蘭，你……你當初說嫁給我，是圖我老實本分……”

李秀蘭的妝容哭花成一片，掙扎中，一只塑料涼鞋掉了下來，滾到蘇晚照腳邊。

蘇晚照彎腰撿起，在掌心掂了掂，然后慢條斯理地用鞋跟敲了敲桌面，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李阿姨，這鞋跟兒可真高，”她看著李秀蘭，一字一句地說，“怪不得，能踩在我爸頭上這么多年。”

散會時天色擦黑。

陳默川抱著一摞書，安靜地站在禮堂門口的大槐樹下。看見她出來，默默把手里的搪瓷缸遞了過去，里面是還溫著的紅糖姜茶。

“你怎么弄到的視頻？”蘇晚照喝了一口，甜絲絲的暖意從喉嚨一直漫到胃里，驅散了殘存的寒意。

陳默川沒回答，只是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你上次說，要當咱們大院的活字典。”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若有似無地一蹭，“我就知道，沒什么能瞞得過你。”

路燈的光暈開一片橘色，將兩人的影子拉長，疊在一起。蘇晚照看著他被燈光柔化的下頜線，忽然想起，每次數學課，他看自己解題時也是這種眼神。原來有些東西，早就藏在那些互懟和沉默里了。

回到家，系統光屏準時彈出。

她蜷在被窩里點開“李秀蘭”的詞條，最新的紅色小字讓她瞇了瞇眼：【當前狀態：眾叛親離，情緒崩潰】。

窗外飄起了細雪。她把系統界面切到“陳默川”那欄，進度條已經爬到了35%，最下面多了行備注：【目標人物今日主動護送宿主回家，好感度+5】。

隔壁墻傳來李秀蘭歇斯底里的尖叫，混著暖水瓶被砸碎的脆響。

蘇晚照裹緊了被子，在嘈雜的背景音里，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篤定，正在心底扎下根來。

這才只是開始。她對著漆黑的窗戶，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