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討好
- 玻璃晴朗,碎痕鋒利
- 米米米陽
- 4190字
- 2025-07-02 12:00:00
像漂泊的小船終于回到了避風的港灣。
像在冰冷刺骨的寒夜里,突然被裹進一件厚實而溫暖的舊大衣。
一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一直強忍的委屈和恐懼,在這個無聲卻無比強大的擁抱里,徹底決堤。
“嗚……”一聲再也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嗚咽從葉汐喉間溢出。她不再強撐,不再偽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伸出顫抖的手臂,緊緊回抱住了林欽的腰,將臉深深埋進他溫暖的胸膛。
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料。這一次,不再是無聲的崩潰,而是如同決堤洪水般的、帶著巨大委屈和后怕的痛哭。她的身體在林欽懷里劇烈地顫抖著,壓抑了太久的哭聲終于釋放出來,充滿了無助和疲憊。
林欽沒有說話。他只是收緊了環抱著她的手臂,用自己溫暖的身體支撐著她,讓她盡情地哭。他的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一只手像哄孩子一樣,極其緩慢而輕柔地拍著她的后背。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安撫和力量,傳遞著最堅定的信息:我在。我在這里。你可以哭,可以脆弱,可以不用假裝堅強。
房間里只剩下葉汐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痛哭聲,和林欽沉穩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葉汐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細微的抽噎,身體也不再那么劇烈地顫抖,只是依舊緊緊抓著林欽的衣服,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林欽這才微微松開一點懷抱,低頭看向懷里哭得眼睛紅腫、鼻尖也紅紅的女孩。他抬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動作帶著兄長般的疼惜。
他的目光沉靜而包容,沒有催促,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等待著她愿意開口的時候。
葉汐抬起濕漉漉的眼睛,對上林欽那雙深邃而溫暖的眼眸。里面沒有責備,沒有好奇,只有深不見底的關切和一種“無論發生什么,我都在”的無聲承諾。
在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包容的目光下,葉汐心中那沉重的負擔似乎松動了一絲。她吸了吸鼻子,聲音依舊帶著濃重的哭腔,沙啞而疲憊地,終于吐出了那個壓在心頭的、沉重的決定:
“林欽哥……我……我答應再給他一次機會……”她的聲音很低,充滿了迷茫和不確定,仿佛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
林欽拍著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頓,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了然和更深的凝重。但他沒有打斷,只是更緊地握了握她冰涼的手,用無聲的陪伴告訴她:無論前路如何,你都不是一個人。我會陪你走完這段艱難的路。
窗外的夜色已經完全降臨,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庭院地燈微弱的光線透進來。葉汐靠在林欽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里,第一次感到,即使前路迷茫,即使那個“最后一次機會”沉重如枷鎖,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個人面對這無邊的黑暗。林欽的懷抱,是她此刻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避風港。
葉汐的哭聲終于徹底平息,只剩下偶爾輕微的抽噎,像暴風雨后海面的余波。她靠在林欽溫暖堅實的懷抱里,汲取著那份無聲的力量,仿佛耗盡的電池被緩緩注入一絲電流。林欽一直維持著那個守護的姿勢,手掌緩慢而堅定地拍撫著她的后背,直到感覺到懷里緊繃的身體終于一點點放松下來。
又過了片刻,林欽才極其緩慢、帶著不舍卻克制的力道,緩緩松開了環抱著她的手臂。他稍微退開一點距離,但依舊保持著席地而坐的姿態,目光溫和而專注地落在葉汐臉上。
房間里沒有開燈,庭院地燈的光線透過露臺玻璃門,在兩人身上投下朦朧的光影。葉汐紅腫的眼睛在昏暗中依舊清晰可見,臉上淚痕交錯,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感。
林欽沒有立刻追問。他只是靜靜地陪她坐著,給予她整理情緒和思緒的空間。晚風從敞開的露臺門吹進來,帶著庭院里草木的微涼氣息。
終于,葉汐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疲憊后的沙啞,打破了沉默:“林欽哥……。”
林欽的目光沉靜如水,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或許……”葉汐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很輕,帶著不確定的猶疑,像是在說服自己,“或許我真的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努力尋找支撐這個決定的理由,“池軒他……他和陸昭衍是不一樣的。我看到了……他真的很痛苦……他的眼淚……他說他害怕……”她想起了藤蔓小徑里池軒崩潰的淚水,絕望的擁抱,卑微的哀求,那份痛苦看起來如此真實,讓她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堅定地將他歸為和陸昭衍一樣的“惡”。
“或許……他本質沒那么壞?或許……這次他真的會改?”葉汐抬起頭,看向林欽,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一絲微弱的希冀,像在黑暗中尋求認同的火苗,“我……我想試著相信一次。”那個“最后一次機會”的承諾,此刻成了她抓住的、說服自己的浮木。
林欽安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評判的表情。他沒有立刻反駁她為池軒找的理由,也沒有表達自己的擔憂。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葉汐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迷茫和掙扎,直達她內心最深處。
“小汐,”林欽的聲音低沉而平緩,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沉穩力量,“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看,也不是他‘或許’和誰不一樣。”他微微前傾,目光更加專注地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鄭重地說:“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你對這個人的感受,你的直覺,你的判斷,這些才是最不會騙你的東西。”
他沒有說“池軒不可信”,也沒有說“給他機會是對的”。他只是把判斷的權力和責任,重新交還給了葉汐自己。這是他作為守護者,能給她的最大尊重和力量。
然后,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柔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像最堅固的磐石:“無論你最終做出什么決定,林欽哥都在這兒。”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兄長般深沉的愛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聲音放得更輕,卻字字重若千鈞:
“只是……答應我,小汐。”
“不要為了任何人,傷害自己。”
這句話,像一道溫暖的屏障,瞬間包裹了葉汐。它沒有指責她的決定,沒有質疑她的感情,只是設下了一條最清晰、最不容逾越的底線——她的安全和尊嚴,高于一切,包括任何人的眼淚、哀求,甚至所謂的“愛情”。
葉汐怔怔地看著林欽。他眼中的關切、守護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底線,像一劑清醒劑,讓她混亂的思緒沉淀下來。她明白了林欽哥的意思。他尊重她的選擇,但他更在乎的是她這個人。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懼的淚水。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嗯……我答應你,林欽哥。”
林欽看著她鄭重的承諾,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寬慰的、極其淺淡的笑容。他抬手,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她有些凌亂的發頂:“好。記住你今天答應我的話。”他的動作帶著無限的包容和寵溺。
兩人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房間里的氣氛不再那么沉重壓抑。葉汐靠在身后的門板上,雖然疲憊依舊,但心頭那巨大的空洞似乎被林欽無聲的守護填補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無助。
“餓了吧?”林欽站起身,動作自然地朝露臺走去,仿佛剛才翻越欄桿過來的不是他一樣,“爺爺肯定在等我們吃飯了。我去跟爺爺說一聲,你先洗把臉?”
“嗯。”葉汐應了一聲,聲音依舊沙啞,但多了一絲力氣。她扶著門板,慢慢地站起來,腿還有些發麻。
林欽走到露臺門口,卻沒有立刻翻回去。他停住腳步,回頭深深地看了葉汐一眼。昏暗中,他的身影挺拔而沉默,像一座沉默的山岳,無聲地矗立在她身后。
他沒有再說什么多余的話,沒有叮囑,沒有告誡。只是那深深的一眼,已經包含了所有——他的守護,他的擔憂,他的信任,以及他隨時準備在她需要時出現的承諾。
然后,他動作利落地翻過欄桿,回到了自己家的露臺,身影消失在隔壁的光影里。
葉汐站在房間中央,看著空蕩蕩的露臺門口,晚風吹拂著輕紗窗簾。林欽哥沒有長篇大論,沒有替她做決定,甚至沒有過多地評價池軒。他只是在她最崩潰的時候出現,給她一個安心的港灣,在她做出選擇后,提醒她保護好自己的底線,然后在她需要空間時,沉默地退回到守護的位置。
這份守護,沒有熾熱的宣言,沒有壓迫的關心,只有一種沉靜如水的、默默的守護。它像空氣一樣自然存在,卻又在她每一次需要時,成為最堅實的依靠。
葉汐走到洗手間,看著鏡子里自己紅腫的雙眼和蒼白的臉。她擰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臉頰。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也讓她混亂的思緒更加清晰。
她答應了池軒一次機會。
她也答應了林欽哥,絕不傷害自己。
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的微涼,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在林蔭道上灑下跳躍的光斑。葉汐騎著自行車,車輪碾過路面,發出單調的沙沙聲。經過昨夜的崩潰和在林欽哥守護下的短暫平靜,她臉上的疲憊依舊清晰可見,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她刻意放慢了車速,仿佛在拖延著即將面對的一切。
她不敢想象在學校里如何面對池軒,那個她給了“最后一次機會”的少年。昨晚藤蔓小徑的絕望擁抱、卑微哭泣,還有自己那聲沉重的“好”字,像沉重的石塊壓在心頭。那個機會,像一道懸在頭頂的、不知何時會落下的利刃,讓她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壓力。
就在她心神不寧地騎到一個相對僻靜、通往圣櫻主校道的岔路口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前方梧桐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
池軒。
他果然在等她。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堵在她家門口,也沒有在她必經的主干道上張揚地出現。他選擇了這個相對偏僻、人流量較少的岔路口。他背靠著粗壯的梧桐樹干,微微低著頭,雙手插在校褲口袋里,姿態帶著一種刻意收斂的安靜和……等待的忐忑。
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影。他今天穿得格外整潔,校服熨帖得一絲不茍,頭發也精心打理過,試圖掩蓋臉上的憔悴。但走近了,葉汐還是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下同樣明顯的青影,以及那雙總是明亮或銳利的眼睛,此刻布滿了疲憊的紅血絲,眼神里充滿了緊張、不安和一種近乎卑微的期盼。
他顯然一夜未眠。
葉汐的心猛地一揪,握著車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她停下車,單腳支地,停在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沒有立刻靠近。清晨的微風吹過,帶來樹葉的沙沙聲,也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池軒在她停下的瞬間就抬起了頭。他像是被驚動的小鹿,眼神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緊張。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只是緊張地看著她,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葉汐也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紅血絲,看著他極力掩飾卻依舊流露出的疲憊和不安,看著他身上那份刻意為之的“規矩”和“小心翼翼”。這與昨天藤蔓小徑里那個絕望崩潰、瘋狂擁抱她的少年,以及更早之前那個步步緊逼、帶著陰鷙壓迫感的池軒,都截然不同。此刻的他,更像一個做錯了事、害怕再次被推開的孩子,笨拙地試圖表現得“好”一點。
這份小心翼翼,精準地戳中了葉汐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的善良,以及那份對“被需要感”的渴望。林欽哥的話在耳邊回響:“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不要為了任何人傷害自己。”她感受著此刻面對池軒的心情:有沉重的不安,有揮之不去的陰影,但……似乎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松動?
或許,他真的有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