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4章 毒糕點里的pH試紙

宮宴的喧囂早已散去,空氣中殘留的脂粉香與珍饈氣息被一種沉悶的、山雨欲來的寂靜取代。窗外,暮春的夜色濃稠如墨,幾點疏星點綴,更顯殿宇深沉的輪廓。

蘇攸晚倚在臨窗的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捻著一枚玉質算籌。白日里御前用勾股定理力辯屯田之策的鋒芒已然斂去,此刻眉宇間縈繞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以及更深沉的警惕。皇帝的嘆息——“可惜非男兒”——猶在耳畔,欽天監“鳳凰折翼”的預言如影隨形,而三皇子蕭景宸那雙淬了毒般的眼睛,更是在暗處無聲窺伺。

“小姐,”春桃端著一個精致的描金紅漆食盒,腳步輕巧地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晚膳您就沒用幾口,奴婢瞧著心疼。這是小廚房剛送來的芙蓉蓮子羹,最是清甜養胃,您好歹用些吧?”她將食盒放在榻邊小幾上,動作輕柔地打開蓋子,一股清甜溫潤的香氣頓時逸散出來。

晶瑩剔透的甜羹盛在白玉碗中,粉色的芙蓉花瓣點綴其上,幾粒飽滿的蓮子沉浮其間,賣相極佳,誘人食欲。

蘇攸晚的目光從算籌移到那碗甜羹上,再緩緩抬起,落在春桃臉上。春桃的眼神依舊溫順,帶著小心翼翼的關切,仿佛還是那個忠心耿耿的貼身丫鬟。然而,蘇攸晚的視線卻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捕捉到了一絲極力壓抑的、近乎焦灼的期待。

又是點心。

上一次是清風閣落水前的那盞“安神茶”,這一次是“清甜養胃”的芙蓉蓮子羹。歷史總是帶著相似的惡意輪回。

“春桃,”蘇攸晚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這羹……是婉兒妹妹那邊小廚房送來的心意吧?”

春桃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迅速扯出一個笑容:“小姐真是神了,確實是二小姐那邊遣人送來的。二小姐說,白日里見您御前勞神,特意吩咐廚房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新蓮子呢。”她說著,拿起配套的玉勺,殷勤地要遞過來,“您快嘗嘗?”

蘇攸晚沒有接勺,反而伸出手指,輕輕拂過碗沿細膩的冰裂紋。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羹湯的溫度正好入口。她狀似隨意地問:“婉兒妹妹最近似乎對西南的香料頗感興趣?前些日子仿佛還得了些稀罕的‘赤炎椒粉’?”

春桃臉上的笑容瞬間有些掛不住,眼神閃爍:“是……是嗎?奴婢……奴婢不太清楚。二小姐的喜好,奴婢不敢妄加揣測。”

“哦?”蘇攸晚收回手指,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溫熱的觸感,以及一絲極其微弱、混雜在蓮子清香中、常人難以察覺的辛辣異樣。這味道,與清風閣那日春桃袖口沾染的粉末氣息,如出一轍!

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春桃的背叛,已是鐵證。這碗羹,就是催命符。

“放著吧,我待會兒再用。”蘇攸晚淡淡道,目光移開,仿佛失去了興趣。

春桃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和焦慮,但不敢再勸,只得應了聲“是”,將玉勺小心放在碗邊,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卻像黏在了那碗羹上。

蘇攸晚不再理會她,起身走到靠墻的多寶格前。格子上除了幾件精巧玉器,還擺放著一些格格不入的“雜物”:曬干的紫甘藍葉片、搗碎的蝶豆花粉末、幾個洗凈晾干的細頸小瓷瓶、一疊裁剪整齊的宣紙邊角料。這些都是她閑暇時“玩鬧”的成果,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甚至被視為“怪癖”。

她背對著春桃,動作從容地取下一小罐紫甘藍粉末、一個空瓷瓶、一小壺冷開水。春桃疑惑地看著,不知這位行事越來越古怪的小姐又要做什么。

蘇攸晚將少量紫甘藍粉末倒入空瓷瓶,注入冷開水,輕輕搖晃。深紫色的液體在瓶中蕩漾。她又取過一張裁剪好的宣紙條,小心地浸入紫色液體中,片刻后取出,放在一個干凈的玉碟上晾著。很快,紙條變成了均勻的深紫色。

她拿起那張自制的“花青素試紙”,走到放著甜羹的小幾旁。

“小姐,您這是……”春桃忍不住出聲,心中那股不安感越來越強。

蘇攸晚沒有回答,只是用干凈的銀簪尖(早已驗過無毒),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塊蓮子羹,避開表面的花瓣,將其輕輕涂抹在紫色試紙條的一端。

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蘇攸晚專注而冰冷的側臉。

春桃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著那張小小的紙條。

起初,沒有任何變化。蓮子羹的白色糊在紫色的試紙上,并無異常。

然而,僅僅過了兩三個呼吸——

變!

被蓮子羹沾染的那一小塊紫色區域,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燎過,瞬間褪去了深紫,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刺目的鮮紅色!那紅色如此鮮艷、突兀,在深紫的底色襯托下,如同宣紙上濺開的鮮血,帶著一種妖異而致命的警告!

“啊!”春桃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充滿了無法置信的恐懼,“這……這不可能……怎么會……”

蘇攸晚看著那抹刺眼的鮮紅,眼神冷得如同數九寒冰。花青素遇酸變紅,遇堿變藍。這碗看似清甜的蓮子羹,pH值極低,酸性極強!根本不是什么養胃佳品,而是足以蝕穿臟腑的劇毒!

“不可能?”蘇攸晚緩緩抬起眼,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幾乎癱軟的春桃,聲音森寒徹骨,“春桃,告訴我,這碗‘二小姐特意送來的’、‘上好的新蓮子’熬的羹,里面到底加了什么‘好東西’?是赤炎椒粉掩蓋下的烏頭汁?還是蝕骨草熬成的酸漿?”

她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春桃瀕臨崩潰的神經上:“或者,我應該問,我的好妹妹蘇婉兒,這次又許諾了你什么?是幫你那爛賭的哥哥還清賭債?還是許你出宮嫁個‘好人家’?”

“小姐!奴婢冤枉!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春桃徹底崩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瘋狂地磕頭,“是二小姐!是二小姐逼我的!她抓了我娘和弟弟……她說如果我不照做,就讓他們生不如死……嗚嗚嗚……小姐饒命!饒命啊!”

蘇攸晚看著腳下痛哭流涕、抖如篩糠的春桃,心中沒有半分憐憫,只有冰冷的憤怒和悲哀。又是一個被拿捏住軟肋的棋子。她彎腰,從春桃瑟瑟發抖的袖袋里,精準地摸出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打開,里面是所剩不多的、顏色異常鮮艷的赤紅色粉末——正是用來掩蓋毒物氣味的“赤炎椒粉”,也是鎖定投毒來源的鐵證!

“這羹,是誰經手送來的?”蘇攸晚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春桃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拼命用手指著殿外:“小……小德子……是……是膳房的小德子……他……他是三……三殿下的人……”

話音未落——

“砰!”

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一股凜冽的夜風裹挾著寒意卷入。

一身玄色蟒袍的蕭玄弈大步踏入,周身散發著駭人的低氣壓,如同從修羅場歸來的殺神。他顯然是得了急報匆匆趕來,外袍的系帶甚至有些凌亂。他的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蘇攸晚,確認她安然無恙后,那緊繃的下頜線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隨即,他的視線如鷹隼般掃過跪地抖如篩糠的春桃,掠過小幾上那碗鮮艷奪目卻暗藏殺機的蓮子羹,最后,牢牢釘在了蘇攸晚手中那張一端呈現刺目鮮紅的紫色試紙上。

無需多言,眼前的一切已足夠說明。

蕭玄弈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幽深,如同暴風雨前夕的海面,醞釀著毀天滅地的雷霆。他幾步走到蘇攸晚身邊,大手一伸,將她牢牢護在身后,隔絕了地上春桃驚恐的視線。

他彎腰,親自端起那碗毒羹,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沒有看春桃,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直刺殿外聞訊趕來、跪了一地的宮人太監,最終,精準地鎖定在角落里一個面無人色、抖得比春桃還厲害的小太監身上。

“小德子,”蕭玄弈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砸在死寂的殿宇中,“這碗‘養胃羹’,是你——送來的?”

那名叫小德子的太監,被這蘊含著無盡殺意的目光籠罩,連慘叫都發不出,白眼一翻,直接癱軟在地,暈死過去。

暈厥,即是認罪。

殿內,落針可聞。只有燭火不安地跳躍,在蕭玄弈冷峻如冰雕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映照著他眼底翻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

毒糕點里的試紙,已驗出致命的紅。

而護妻狂魔的棋盤上,一顆礙眼的棋子,已被鎖定。

清算的序幕,伴隨著這碗鮮紅的毒羹,在冰冷的春夜里,悄然拉開。

主站蜘蛛池模板: 肃南| 察隅县| 巴林左旗| 巴彦县| 社会| 大冶市| 托里县| 徐州市| 万安县| 江安县| 巴中市| 镇原县| 南岸区| 和田市| 治多县| 宝坻区| 曲沃县| 波密县| 南溪县| 汉川市| 淮滨县| 博乐市| 南开区| 张家川| 遵化市| 林周县| 宜章县| 石首市| 房山区| 马关县| 台江县| 平邑县| 依安县| 壤塘县| 惠安县| 南投县| 南陵县| 德令哈市| 宝丰县| 甘德县| 天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