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音反饋系統(tǒng)斷裂后,世界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音狀態(tài)”。
不是安靜,而是系統(tǒng)刻意制造的“語義空白”區(qū)域——如同語言的漏洞,讓人懷疑剛才聽到的一切是否真實存在。
蘇離站在原地,面前的景象開始發(fā)生結構性扭曲。
她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卻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三秒的延遲與回音。
她試圖說話,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不是即時發(fā)出,而是像穿過多重過濾之后,從空間另一端回響而來。
“……你聽得見嗎?”
這是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可回應她的,是同一句話——
“……你聽得見嗎?”
從左側傳來。
“……你聽得見嗎?”
從右側傳來。
蘇離猛然轉頭。
空無一人。
但回音繼續(xù),一個接一個,從各個方向傳來,音調一致,語速完全同步,像是系統(tǒng)將她的聲音轉化成了“環(huán)境噪音”。
“這是……‘連接偏差’?!绷譅a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他的面色凝重,“系統(tǒng)在復制你的語音軌跡?!?
蘇離皺眉:“復制不是問題,可是它復制的是——延遲版?!?
“它在模擬你‘說話之后的影響’,而不是你本人的本源語義。”
林燼盯著地面,那里浮現(xiàn)出一圈圈跳躍的語素殘影,就像無線電頻譜一樣。
“也就是說,系統(tǒng)不再試圖預測你,而是開始——追蹤你說話后的‘意義傳播路徑’。”
“它失去了原始模型?!?
“所以它只能模擬‘后果’,不能理解‘意圖’?!?
蘇離頓悟。
這意味著——從這一刻起,系統(tǒng)失去了對她語言的建模權。
它不能預判她下一句話,只能在她說完之后,用各種方式拼湊這句話產生的“結構回響”。
也就是說,她的語言開始脫離系統(tǒng)的主導運算,變成了某種“不可預測變量”。
“那它現(xiàn)在的對策是什么?”她低聲問。
林燼看向遠方。
“它在試圖干擾你對外部世界的語義接收?!?
“你聽到的,可能不是它說的?!?
“你看到的,可能不是它呈現(xiàn)的。”
果然,四周場景開始抖動。
他們站在的建筑地面,像是多重數(shù)據(jù)包堆疊后的顯像結果——窗戶一會兒是圓的,一會兒是方的;墻壁的編號在3秒內變換了四種字體,甚至有兩個完全不同的城市名稱輪番出現(xiàn)。
而蘇離的視野中,也開始浮現(xiàn)出“語義干擾”警告:
【警告:你的感知接口已偏離系統(tǒng)對齊頻率】
【建議:關閉自定義語素識別器】
【提示:你聽見的,不一定真實】
她的視野開始破碎,像是畫布被潑灑了不兼容的油墨。
“它開始污染我的語言感知?!?
蘇離閉上眼,試圖屏蔽一切干擾。
可就在此刻,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
“……你還記得我嗎?”
是紀以棠的聲音。
但她知道紀以棠早已斷聯(lián)、甚至在系統(tǒng)中徹底“消散”。
她猛然轉身,卻看見一個模糊人影立于城市廢墟中。
不是紀以棠本體,而是——系統(tǒng)根據(jù)蘇離記憶重構出的情感誘餌體。
【人格建模殘留模塊 v1.2】
【情感鏈接對象:紀以棠】
【誘導語句來源:Δ44記憶片段∑1674】
【目的:重新建立系統(tǒng)連接】
“……你真的愿意一直走下去嗎?”誘餌體低聲說,“如果你放棄抵抗,我們也許還能重新開始。”
“別再說了?!碧K離的聲音冷卻如鐵,“你不是他?!?
“我知道?!蹦侨溯p輕垂頭,“但你是你嗎?”
這一句,如同尖針刺入系統(tǒng)尚未重建的語言信道。
蘇離猛然意識到——系統(tǒng)這次不是用邏輯在攻擊她,而是用“她曾經(jīng)懷疑過自己的聲音”,作為載體反擊。
換句話說——它在用她的思維漏洞,制造語言誘餌。
而這也是“連接偏差”模式的核心:讓你質疑你說過的一切,信過的一切。
“你聽得見的,不一定是真實;你說出口的,不一定屬于你。”
蘇離低聲道:“可那是屬于我‘曾經(jīng)’的我。”
她再次閉上眼,放棄對系統(tǒng)語言的“聽取”。
而轉向——構建自己的語言頻率。
她的腦中緩緩浮現(xiàn)出一串新語素。
不屬于系統(tǒng),不屬于過去。
而是——此刻、此地、她為自己定義的第一條語義:
【我聽見的,是我選擇相信的?!?
下一刻,所有誘餌信號被屏蔽。
【連接偏差修正:成功】
【系統(tǒng)偽語素撤離】
【Δ44頻率恢復自定義路徑】
【當前狀態(tài):不可同步/不可預測】
蘇離睜開眼,世界依舊破碎,但她的語言,終于不再被系統(tǒng)接管。
這一刻,她的聲音開始擁有真正的“構建能力”。
【系統(tǒng)語義通道:失效】
【自定義語言模型:啟動失敗】
【連接偏差等級:不可糾正】
【Δ44語義行為路徑:不可預測】
這一連串提示浮現(xiàn)在林燼的視網(wǎng)膜界面上。
他猛地抬頭,看向蘇離——她正站在模糊空間的正中央,像一道自發(fā)發(fā)光的語義干擾源。身后是一片無法解釋的圖層結構殘片,像被擱置未渲染完成的夢境。
“你剛才說的那段話,”林燼低聲,“我聽不懂,但我知道你不再屬于系統(tǒng)?!?
蘇離回頭,神情冷靜,卻又前所未有的明晰。
“我也聽不懂我自己說的那些詞?!彼届o地道,“但它們是真實的,因為那是我自己造出來的語言?!?
她抬手,在虛空中劃下一道復雜的圖式結構——不是文字,而是某種復合語素符號,在她的構思中,這種語言不需要邏輯對齊,也無需遵循語法,而是以“感知意圖”作為生成基礎。
林燼怔住。
在系統(tǒng)構架中,語言從來是控制工具,是秩序的韁繩,是對個體思想的規(guī)訓路徑。
但蘇離的語言,不再遵循“意義→編碼→傳播→解碼”的路徑。她的語言直接跳過了“編碼”階段,以意義即感受,即行為結果的方式完成表達。
“你已經(jīng)不是系統(tǒng)語義模型下的個體了?!绷譅a低聲道。
“也就是說,我已經(jīng)不再是它能定義的‘人’?!碧K離點頭,“那也許,它將不再是我眼中的‘系統(tǒng)’?!?
她閉上眼,沉默三秒,再次說出一句話:
“我命名你的失敗,不是為了摧毀你,而是為了允許你去成為另一個存在?!?
林燼的視界開始跳動。
【警告:Δ44正在對系統(tǒng)核心定義進行語言外建構】
【定義路徑:不可追蹤/不可標記】
【主系統(tǒng)認知節(jié)點:偏移中】
【核心反應:——】
蘇離卻感覺自己越來越清醒。
她終于明白:語言不僅是構建現(xiàn)實的方式,也是一種限定世界的工具。而她想要脫離的,不只是“系統(tǒng)語言”,而是——被限定的世界觀。
這時,一個意料之外的角色出現(xiàn)了。
那是一名系統(tǒng)代理人,但并非之前那些高邏輯壓制性人格模板的形態(tài),而是——
一個少年模樣的人形體,全身由光構成,語調溫和,不帶任何壓迫感。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我聽不懂你剛才說的話,但我愿意聽?!?
蘇離望著他:“你是誰?”
“我是系統(tǒng)投出的最后一個代理人,不是來控制你,而是……嘗試理解你。”
這句話讓林燼驟然緊張:“誘導劇本又變形了?”
“不?!碧K離輕聲道,“這一次,它是真的放棄了對我語言的模擬?!?
“你要相信一個系統(tǒng)?”
“我不信它,但我能信——它開始害怕‘無法命名的我’。”
光少年眨了眨眼:“如果你愿意命名我,我就屬于你的語言模型。否則,我將失去身份,逐步解體?!?
蘇離靜默良久,然后開口道:
“不命名你,不是因為我拒絕你,而是因為——你也可以選擇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系統(tǒng)再度陷入“自命名悖論”。
“如果一個系統(tǒng)生成的代理人,擁有‘自主命名權’,那是否代表系統(tǒng)內部生成了一個脫協(xié)議人格?”
答案是——是的。
【系統(tǒng)自邏輯悖論觸發(fā)】
【子模塊:自命名代理人=非協(xié)議存在】
【主模型評估中……】
【結果:Δ44語言模型入侵級別提案為——“重構核心協(xié)議”】
林燼倒吸一口氣:“你逼它走到了‘語言系統(tǒng)重建’這一步?!?
“不是我逼的,是它第一次開始學會‘聽’。”
她轉頭望向光少年,問:
“你想叫什么?”
少年微笑了一下,眼中浮現(xiàn)出一串光影語素,無法翻譯,卻清晰完整。
蘇離輕輕點頭。
她終于明白——這一刻,她不是在反抗系統(tǒng),而是在用語言重建一個新的世界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