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地火灶在夜色中亮得像顆星辰。
蘇瓷蹲在灶邊,看著新加入的鐵匠們將碎璃鑒映照出的根須紋路刻在鐵器上。他們的額頭上滲著汗珠,手臂上的燙傷還在流膿,卻沒人停下手中的錘子。這些人里有兗州起義幸存的農夫,有天工閣流散的學徒,甚至有兩個玄清觀叛逃的弟子,此刻都在灶火的映照下,露出同一種堅定的神情。
“蘇姑娘,洛水那邊傳來消息,”一個背著信鴿籠的少年沖進灶房,褲腿還沾著泥點,“河伯帶著水族鑿開了三座堤壩,淹了玄清觀在下游的三座鎮魂鐵作坊!”
灶房里爆發出一陣歡呼,鐵錘敲擊鐵器的聲音都變得更響亮了。蘇瓷的指尖在碎璃鑒的鏡面上輕輕劃過,鏡面映出的根須網絡中,洛水流域的紅點正在逐一熄滅——那是被摧毀的節點,像被掐滅的燭火,卻在黑暗中點燃了更多人的希望。
自昆侖冰原的星火琉璃陣初試鋒芒后,“碎璃盟”的名字像風一樣傳遍了凡界和低階修真界。曾經零散的反抗者開始自發聚集,有人帶著祖傳的兵器,有人捧著珍藏的藥草,甚至有小神偷偷送來天庭的布防圖——他們或許不知道根須的真相,不明白星辰鍛造術的奧秘,卻都明白一個道理:跟著那個能用琉璃照破虛妄的女子,至少能為子孫后代搏一個不用被獻祭的未來。
“但天庭不會坐視不理。”蘇瓷的聲音壓過了歡呼,灶房里瞬間安靜下來。她舉起碎璃鑒,鏡面轉向西方,那里的根須網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煞氣凝聚成厚重的烏云,像一塊巨大的墨錠,要將整個凡界染黑。
三天前,李靖的兒子哪吒悄悄送來密信:玉帝已任命托塔李天王為“蕩魔大元帥”,調集了十萬天兵,三十座鎮魂鐵囚車,甚至解封了當年鎮壓匠神的“鎖仙鏈”,號稱要在驚蟄前“蕩平凡界叛逆,重塑天庭威嚴”。
“十萬天兵又怎樣?”一個獨臂鐵匠猛地將鐵錘砸在鐵砧上,火星濺在他空蕩蕩的袖管上,“老子這條胳膊就是被他們卸的,大不了跟他們拼了!”他是兗州起義的領袖趙猛,被碎璃盟救出后,帶著所有幸存者加入了隊伍。
蘇瓷的目光落在鐵匠們打造的兵器上。那些鐵器上都刻著碎璃鑒映照出的紋路,雖然還不能像破邪琉璃那樣完全克制根須,卻能在碰撞時發出刺耳的嗡鳴,讓鎮魂鐵的煞氣暫時紊亂——這是她結合大伯的研究和天工閣的技法改良的“破煞紋”,簡單易學,卻能讓凡人也擁有對抗天兵的力量。
“拼不是目的。”蘇瓷將一張巨大的地圖攤在灶臺上,上面用朱砂標注著碎璃盟的據點和天兵的進軍路線,“李靖的主力會沿著黃河東進,目標是青州的地火灶——他們知道這里是我們鍛造武器的核心。”
她的指尖劃過地圖上的一處峽谷:“我們在這里設伏。”那里是黃河的“龍門險灘”,兩岸都是懸崖,根須分布稀疏,最適合布置星火琉璃陣的改良版——“地火琉璃陣”,用地下的地火引燃藏在崖壁里的破陣火藥,再用琉璃鏡反射的星力引爆,威力是冰原版的三倍。
“我帶一隊人去上游截斷他們的糧道。”趙猛的獨臂在地圖上重重一拍。
“我去聯絡洛水的河伯,讓他用水族纏住天兵的先鋒。”少年信差自告奮勇,胸口的碎璃盟標記被汗水浸得發亮。
灶房里的人紛紛請纓,聲音此起彼伏,像地火灶里躍動的火焰。蘇瓷看著他們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石夯在玄清觀前自爆時的笑容,想起秦風在天工閣廢墟里最后的揮手——這些人,和那些犧牲的弟兄一樣,都在用生命守護著同一種信念。
“還有一件事。”蘇瓷的聲音低沉下來,“天庭的內應傳來消息,玉帝為了確保勝利,打算在龍門險灘引爆一處根須主節點,用煞氣淹沒整個峽谷——他們不在乎會不會傷及無辜,甚至不在乎天兵的傷亡,只要能消滅我們。”
灶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引爆主節點意味著什么,每個人都清楚——那片土地會變成寸草不生的荒漠,河水會變成毒沼,至少有三個州府的百姓會被煞氣侵蝕,生不如死。
“這群畜生!”趙猛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鐵砧上的鐵器被他捏變了形。
蘇瓷的指尖在碎璃鑒上輕輕一點,鏡面映出那處主節點的位置,就在峽谷底部的暗河里,被厚厚的泥沙掩蓋著。“我們有三天時間。”她的聲音異常堅定,“趙猛帶一隊人去布置地火琉璃陣,信差去通知河伯準備接應,剩下的人跟我去暗河,在天兵到來前,炸掉那個主節點!”
沒人猶豫,沒人退縮。鐵匠們扛起打造好的兵器,少年信差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信鴿從籠中飛出,帶著消息沖向洛水的方向。趙猛的獨臂一揮,一隊壯漢跟著他走出灶房,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蕩,像一支悲壯的戰歌。
蘇瓷最后看了一眼地火灶。火焰還在熊熊燃燒,映照著墻上的碎璃盟標記——那片破碎的琉璃在火光中仿佛活了過來,每一塊碎片都閃爍著不同的光芒,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她。
她知道,燎原的火焰已經點燃,再也無法撲滅。它或許會被狂風吹得搖擺不定,或許會被暴雨澆得奄奄一息,但只要還有一根火星,就會在合適的時機重新燃起,燒遍整個凡界,燒向那高高在上的天庭。
走出灶房時,青州的夜空正劃過一道流星。蘇瓷握緊手中的碎璃鑒,鏡面反射著流星的光芒,照亮了通往龍門險灘的道路。身后的地火灶越來越遠,卻像一顆跳動的心臟,為所有反抗者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力量。
黃河的水流在夜色中奔騰,像一條憤怒的巨龍,咆哮著沖向龍門險灘。蘇瓷站在船頭,看著兩岸越來越近的懸崖,碎璃鑒的鏡面映出崖壁上隱藏的碎璃盟成員,他們像壁虎一樣貼在巖石上,手里的琉璃鏡在月光下閃著微弱的光。
遠處的天際,烏云越來越厚,那是天庭的十萬天兵正在逼近。煞氣的濃度越來越高,蘇瓷的識海陣陣刺痛,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
燎原之勢已成,決戰的時刻就在眼前。
她舉起碎璃鑒,鏡面的白光在夜空中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像一道命令,也像一聲號角。兩岸的懸崖上瞬間亮起無數光點,那是碎璃盟成員手中的琉璃鏡,它們像星星一樣在黑暗中閃爍,連成一片璀璨的光海,與天際的烏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碎璃盟——!”
“碎璃盟——!”
吶喊聲在峽谷中回蕩,與黃河的咆哮、地火的轟鳴、星辰的低語交織在一起,匯成一首屬于反抗者的壯歌。
蘇瓷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知道,無論接下來的戰斗多么殘酷,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都已經贏了——因為反抗的火焰已經燎原,再也無法被撲滅。而她,將帶著所有犧牲者的信念,所有加入者的希望,站在這火焰的最前端,迎接與天庭的最終決戰。
龍門險灘的風越來越急,吹動著她的黑袍,像一面迎風招展的旗幟,在夜色中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