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冕旒上殘存的珍珠串因這瞬間的情緒波動劇烈碰撞，發出細碎而急促的脆響，如同他此刻紊亂的心跳。

那道潛藏在金色光暈后的目光，終于撕下了最后一絲偽裝。不再是古井無波的漠然，而是醞釀了萬古的風暴——有被戳穿真相的惱羞成怒，那怒火在眼底燃燒成跳動的黑焰；有強權被撼動的暴烈反噬，讓周身的光暈泛起猙獰的漣漪；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失控的恐懼，如同藤蔓般悄悄纏繞住他的神魂。

“豎子敢爾！”

這四個字并非從口中吐出，而是直接從神魂深處炸響。無形的音波如同萬鈞雷霆，在瑤池上空滾過，震得七彩光柱都劇烈震顫，光流中浮現的凡人虛影瞬間扭曲、破碎，化作點點光塵消散。離得最近的仙官們慘叫著捂住耳朵，七竅中滲出金色的血液，那血液滴落在白玉地磚上，竟像酸液般腐蝕出細密的孔洞。他們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瓊樓雕花的廊柱上，激起漫天玉屑，廊柱上雕刻的祥云龍紋也隨之崩裂了數道紋路。

凌霄寶座上，那團金色與黑色交織的光暈徹底失控。

原本凝練的光層炸開成無數道扭曲的光鞭，帶著撕裂空間的銳嘯，抽向四周。華貴的龍紋坐墊被光鞭絞成齏粉，露出底下刻滿符文的青銅底座，那些符文此刻正發出凄厲的紅光，如同瀕死的哀嚎，每一道符文都在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掙脫底座的束縛。地磚上蔓延的裂痕突然迸射出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可見無數掙扎的人影，他們伸出枯瘦的手臂，朝著天光的方向徒勞地抓撓——那是被天庭法則鎮壓的冤魂，此刻竟被玉帝的怒火驚醒，在霧氣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天兵何在！”

玉帝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鋼錐，刺破音波的轟鳴。他扶著寶座的手指深深掐進玉質扶手，留下五道清晰的指痕，指縫間滲出的透明粘液滴落在地，瞬間腐蝕出五個冒煙的小洞，洞中飄散出刺鼻的硫磺味。

“在！”

震耳欲聾的回應如同山崩海嘯，從瑤池兩側的云霧中炸開，回音在瓊樓玉宇間反復激蕩，讓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殿宇瓦片又簌簌落下幾片。

瑤池東西兩側的云霧突然炸開，露出藏在其后的兩列金甲天兵。他們足踏祥云，那祥云卻呈現出詭異的暗金色，邊緣泛著黑色的煙氣；身披亮銀甲，甲片上雕刻的護心神獸紋路猙獰可怖，眼角處都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在殺氣中閃爍著嗜血的光；手擎三尖兩刃刀，刀身流轉著寒光，刀刃上還殘留著未擦拭干凈的暗紅血漬；頭盔上的紅纓在殺氣中獵獵作響，如同燃燒的火焰。每一個天兵的眼神都如同萬年寒冰，沒有絲毫情緒，只有對命令的絕對服從。他們的甲胄縫隙中滲出淡淡的黑氣，那是常年鎮壓凡界反抗積攢的血腥氣，吸入肺腑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

“拿下此獠！”玉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挫骨揚灰，神魂俱滅！”

“遵旨！”

天兵們齊聲應和，聲音中沒有絲毫猶豫，卻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冷硬質感。

他們如同兩道金色的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瑤池中央。甲胄碰撞的鏗鏘聲、兵刃劃破空氣的銳嘯、祥云奔涌的呼嘯，瞬間填滿了瑤池的死寂，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網。最前排的天兵已經舉起了三尖兩刃刀，刀身反射的光芒在蘇瓷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如同死神的鐮刀在閃爍。

蘇瓷被瞬間包圍。

三百六十名天兵組成一個完美的圓陣，刀尖向外傾斜三十度，形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金色牢籠。每一口刀刃都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刀身上映照出她單薄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道依舊倔強挺立的七彩光柱，光柱的色彩在刀光中顯得愈發鮮艷。

殺氣如同實質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

那不是仙神們驚慌的畏懼，而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專門用于殺戮的冰冷意志。它凍結了空氣，讓七彩光柱的流轉都變得遲滯，光流在接觸到殺氣的瞬間泛起細密的漣漪；它刺穿著皮膚，讓蘇瓷裸露的手臂上浮現出細密的雞皮疙瘩，汗毛都根根豎起；它直抵神魂，讓她識海中的星辰記憶都開始顫抖，前世織女在星河中編織云霞的畫面出現了裂紋。

蘇瓷的后背重重撞上光柱。

光流的灼熱與天兵的殺氣形成詭異的撕扯，讓她本就殘破的身體劇烈顫抖，骨骼發出“咯吱”的呻吟。肋骨斷裂的地方傳來鉆心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同時扎刺，眼前陣陣發黑，但她死死咬住牙關，牙齦被咬出血來，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卻沒有發出一絲示弱的呻吟。

她的目光掃過周圍的金甲天兵。

他們的臉龐藏在頭盔的陰影里，看不見表情，只有一雙雙毫無波瀾的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她在那些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個滿身血污、衣衫襤褸的凡女，渺小得如同狂風中的一粒塵埃。但她更看到了那些眼睛深處，被殺戮意志掩蓋的麻木，那是對天庭規則的絕對服從，是對凡人生死的徹底漠視，仿佛凡間的一切苦難都與他們無關。

“你們……”蘇瓷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穿透殺氣的力量，如同冰錐刺破濃霧，“也曾是凡人，不是嗎？”

天兵陣中出現了剎那的騷動。

最前排一個天兵的刀尖微微晃動了一下，幅度細微卻逃不過蘇瓷的眼睛。頭盔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吞咽聲。他的甲胄左胸位置有一道細微的劃痕，那是當年在凡間鎮壓黃巾起義時被鋤頭劃出的痕跡，此刻在光線下泛著暗淡的光，劃痕邊緣還殘留著一點暗紅的印記。但他很快穩住了心神，眼神重新變得冰冷如鐵，刀尖再次對準蘇瓷的咽喉，連呼吸都調整得均勻而平穩。

“褻瀆天兵者，死！”領頭的天將厲聲喝道，他的聲音如同兩塊金屬在摩擦，手中的三尖兩刃刀向前探出半寸，鋒利的刀刃幾乎要觸到蘇瓷的脖頸，在她頸間的皮膚上留下一道冰冷的白痕，“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

蘇瓷沒有后退。

她反而微微揚起下巴，迎向那冰冷的刀尖，頸間的肌膚與刀刃的距離又近了一分。七彩光流在她身后暴漲，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天兵的金甲上，如同一道不屈的烙印，光流中隱約能看到無數凡人的手掌在托舉著她的身影。

“我若束手，”她的目光再次越過天兵，穿透層層殺氣，落在凌霄寶座上那個暴怒的身影上，眼神堅定如磐石，“凡間億萬生靈，便永無寧日。”

玉帝的光暈猛地一縮，如同被針扎的氣球，黑色的斑點在光暈中瘋狂擴散，幾乎要吞噬掉所有的金色。

“冥頑不靈！”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被說中心事的惱羞成怒，舌尖都被咬出了血珠，“動手！”

領頭的天將眼中寒光一閃，瞳孔驟然收縮，手中的三尖兩刃刀帶著破空的銳嘯，刀身周圍的空氣都被撕裂，形成一圈圈白色的氣浪，直刺蘇瓷的心臟！

金色的刀光與七彩的光柱在半空碰撞，激起刺目的火花，那些火花落在天兵的金甲上，濺起細碎的火星，發出“滋滋”的聲響。

瑤池的空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太白金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白胡子劇烈顫抖，他緊握的拳頭指甲都嵌進了掌心；王母娘娘死死攥緊了手中的鳳釵，指縫間滲出的金色血液順著釵身滑落，滴落在她華貴的裙擺上，暈開一小片金色的污漬；卷簾大將悄悄握住了袖中的琉璃盞殘片，那碎片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讓他的眼神更加清明。所有仙神都知道，這一刀落下，將不僅僅是一個凡女的死亡，更是一場席卷三界的風暴的開端，天庭的天，或許真的要塌了。

而風暴的中心，蘇瓷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冷的決絕，如同寒冬里永不融化的冰巖。她的指尖悄然劃過光柱，那些凝結的光晶開始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如同蓄勢待發的驚雷，每一聲脆響都在積蓄著撼動天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