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6章 不知何處來

趙稷解下身上那件半舊的大氅,動作放得極輕,如同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裹住那抖得如同風中殘葉的男孩。觸手所及,一片冰涼,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懼帶來的寒意。男孩小小的身體蜷縮著,死死抱著懷里那個污損褪色的布偶,仿佛那是沉淪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別怕,”趙稷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努力壓下的剛硬,試圖在這片血腥的廢墟里為男孩撐起一方安穩,“壞人都走了。告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男孩沾滿灰土和淚痕的小臉從破舊大氅的褶皺里抬起,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睛,驚惶地掃過趙稷棱角分明、此刻竭力柔和的臉龐,又怯怯地移向一旁。周言靜靜地立在那里,一身素白衣衫在夜風里微微拂動,氣質清冷得如同孤峰之巔的冰雪,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側影輪廓,只是那雙眸子深處,望向男孩時,并非拒人千里的寒冰,倒像被風吹皺的深潭,漾開一絲極淡、難以捕捉的漣漪。這微不可察的柔和,像投入死水的一粒小石子,在男孩瀕臨崩潰的心湖里激起一絲微瀾。他劇烈顫抖的幅度似乎小了一點點,但抽泣聲依舊破碎不堪:“阿…阿卯…”“阿卯,”趙稷重復著這個名字,粗糙寬厚的手掌輕輕覆上男孩冰冷的小手,“好孩子。告訴哥哥姐姐,你剛才說…壞人騎著噴火的鐵馬?還有…影子?”“火!”阿卯猛地一顫,眼中剛剛褪去些許的恐懼瞬間被巨大的痛苦和驚怖淹沒,他死死抓住趙稷的手指,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尖利,“好大的火!到處…到處都是火!阿爹…阿娘…在屋子里…火…火就卷上去了!”他語無倫次,小小的身體篩糠般抖著,破碎的詞語伴隨著無法抑制的抽噎從喉嚨里擠出來,“還有…還有怪物!黑…黑的…從影子里爬出來…咬…咬住了王二叔…還有…還有鎮長爺爺…他們…他們都…都倒下了…不動了…”阿卯的呼吸急促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劇烈的抽噎,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吸進去,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卻像是吸不進足夠的空氣,臉色由慘白迅速轉向一種令人心驚的青紫色。“不好!驚懼過甚,氣閉了!”周言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話音未落,她已如一片毫無重量的流云般飄然掠至阿卯身側,指間不知何時已拈著三枚細如牛毛、在晦暗光線下閃爍著微弱金芒的長針。她的動作快得只留下模糊的白影,三枚金針精準無比地刺入阿卯頸側和胸前幾處要穴,針尾微微顫動,發出極細微的嗡鳴。仿佛一股無形的清泉注入堵塞的河道,阿卯那瀕臨窒息的劇烈抽噎猛地一滯,隨即化作一聲長長的、帶著解脫般痛苦的吸氣。青紫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褪去,雖然依舊蒼白如紙,但呼吸總算艱難地重新連接起來。他像剛從溺水的深淵被拖回岸邊,軟軟地癱在趙稷懷里,只剩下微弱的嗚咽。“他們…他們在找…”阿卯的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虛弱和刻骨的恐懼。他下意識地將懷里那個骯臟的布偶抱得更緊,幾乎要將它揉進自己的胸膛,仿佛那里藏著最后的、唯一的屏障。“一張…畫著山…還有…鑰匙的…舊皮子…”他艱難地吐出最后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殘存的力氣,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在趙稷臂彎里昏睡過去,只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呼吸。死寂。夜風吹過焦黑的斷壁殘垣,卷起幾片未燃盡的紙灰,打著旋兒,發出“嗚嗚”的低咽,如同亡魂不甘的哭泣。遠處,似乎還有一兩聲微弱的、垂死的呻吟,斷斷續續,在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里掙扎。“畫著山和鑰匙的舊皮子?”趙稷低沉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用力碾磨出來,沉甸甸地壓在空氣里。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從阿卯那張昏睡過去、沾滿淚痕和灰土的小臉上移開,猛地投向周言。幾乎在同一剎那,周言那雙原本深潭般平靜的眼眸,驟然掀起了驚濤駭浪!冰冷的寒光如同實質的利刃迸射而出,周身那拒人千里的清冷氣息瞬間變得凌厲如刀,空氣仿佛都為之凍結了一瞬。兩人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無需任何言語,彼此眼中都映出了對方心底翻騰起的驚濤駭浪,以及那份深沉的、無法言說的寒意。鑰匙!這個詞,像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兩人心湖最深處!血鑰!那個曾掀起滔天血海、引得無數豪強競相追逐、最終被認定已徹底湮滅于世的禁忌之物!它碎裂了,但關于它那毀天滅地力量的傳說,關于它可能殘留的力量碎片,甚至…關于它那令人垂涎的制造圖紙…難道早已無聲無息地流散于這塵世最陰暗的角落?這伙如地獄惡鬼般屠戮無辜村鎮的襲擊者,他們駕馭著噴吐烈焰的詭異鐵騎,操縱著自陰影中爬出的食人怪物,難道…難道就是為了搜尋這卷可能與血鑰息息相關的皮卷?!一股冰冷的、帶著濃濃陰謀氣息的寒意,順著趙稷的脊椎瞬間爬遍全身,讓他握刀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他緩緩抬起頭,視線越過這片人間煉獄般的焦土廢墟,投向北方那沉沉的、仿佛蘊藏著無盡兇險的夜幕深處。那里,是通往下一個有人煙聚居地的方向——平安集。“平安集…”趙稷的聲音干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銹般的沉重,“我們必須立刻帶他離開!那伙人屠了鎮子卻空手而走,目標明確就是這卷皮子!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下一個…可能就是平安集!”周言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頷首,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她俯身,伸出一根瑩白如玉的手指,指尖凝聚著一點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冰藍色微光,迅疾無比地在阿卯的眉心輕輕一點。那點微光如同水珠滲入沙地,瞬間消失無蹤。昏睡中的阿卯眉頭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瞬,緊抱布偶的手臂也稍稍放松了些許。“引魂安魄,暫穩心神。”周言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走!”話音未落,她已率先轉身,素白的身影在焦黑的廢墟間輕盈穿行,如同月光下的一道冷冽清流,所過之處,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和焦糊味都仿佛被凍結了一瞬。趙稷不再猶豫,用那件半舊的大氅將昏睡的阿卯牢牢裹緊,小心翼翼抱在懷中。孩子輕得幾乎沒有分量,卻像抱著整個世界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血腥、焦土和死亡的氣息灌入肺腑,灼燒著他的喉嚨。他邁開大步,緊緊跟上那道素白的身影,每一步踏在灰燼和瓦礫之上,都發出沉悶而壓抑的聲響,如同踏在無數枉死者的尸骸之上。夜風嗚咽,卷動著殘破的招幌,像一只只招魂的手。焦黑的梁木在余燼中偶爾發出“噼啪”的爆裂輕響,如同亡魂最后的嘆息。整個鎮子,只剩下廢墟、死寂,和那濃得讓人作嘔、仿佛永遠也散不去的血腥味。烽煙,已然點燃,正無聲地舔舐著黑暗的天際線,將不詳的陰影投向更遠的地方。?夜路崎嶇,如同一條在黑暗中蜿蜒的巨蟒。趙稷抱著阿卯,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巨大的玄鐵刀刀鞘偶爾磕碰到路邊的碎石,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在這萬籟俱寂的荒野中格外清晰。周言則始終保持著一段微妙的距離,在前方無聲引路。她的白衣在黯淡的星光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偶爾移動時,才勾勒出一道飄渺而迅疾的輪廓,如同月下幽魂。懷中的阿卯在顛簸中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帶著孩童特有的含糊和驚悸,小小的身體時而瑟縮一下。趙稷臂彎的力量便下意識地收緊幾分,笨拙地傳遞著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撫。每一次孩子無意識的顫抖,都像一根細針,扎在他心口那片名為“無能為力”的舊傷疤上。他只能加快腳步,仿佛要將那片被死亡籠罩的廢墟遠遠甩在身后。前方,一座早已荒廢的驛站在道路旁顯露出破敗的輪廓。幾間土坯房塌了大半,院墻傾頹,只剩下幾根孤零零的木柱撐著半邊腐朽的屋頂,在風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一只不知名的夜鳥被驚動,“撲棱棱”地從殘破的屋檐下飛起,發出一串凄厲的鳴叫,融入沉沉的黑暗。“在此歇息片刻。”周言清冷的聲音在驛站殘破的門洞前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受驚過度,元氣耗損,需要調息。”驛站內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和朽木氣息。趙稷尋了處還算穩固的墻角,脫下自己那件沾滿灰燼的外袍鋪在地上,才小心翼翼地將阿卯放下。孩子蜷縮著,即使在昏睡中,雙手也依舊死死地攥著懷里那個臟兮兮的布偶。周言盤膝坐在阿卯身側不遠處,雙目微闔,雙手結了一個奇異而繁復的印訣,置于膝上。一層極淡、幾乎肉眼難以察覺的冰藍色光暈從她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絲絲縷縷,如同有生命的寒氣,悄然彌漫開來,籠罩住昏睡的阿卯。驛站內那令人窒息的悶熱和濁氣,仿佛被這層無形的冰寒驅散了幾分。趙稷解下背后沉重的玄鐵刀,斜倚在斑駁脫落的土墻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他沒有坐下,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塔,矗立在門口附近,警惕的目光穿透殘破的門洞和墻隙,掃視著外面被濃重夜色吞噬的荒野。風聲在斷壁殘垣間穿梭,發出各種詭異的嗚咽和低嘯。遠處,似乎有夜梟斷續的啼叫,更添幾分荒涼死寂。時間在寂靜中流淌,每一刻都顯得格外漫長。阿卯在周言那奇異冰寒氣息的安撫下,呼吸似乎平穩綿長了一些。突然!“叮鈴鈴——!”一聲清脆得近乎妖異的鈴音,毫無征兆地刺破了驛站內外的死寂!那聲音極其尖銳,仿佛就在耳邊炸響,帶著一種能穿透耳膜直刺靈魂的邪異穿透力!周言驟然睜眼!眸中冰藍色的寒芒如同實質般一閃而逝!趙稷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右手閃電般握住了玄鐵刀的刀柄!冰冷的觸感瞬間傳遞到全身每一個角落!來了!驛站外,濃稠如墨的黑暗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攪動。幾個巨大的、輪廓猙獰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浮現出來,堵住了驛站唯一的出口和幾處巨大的墻洞。那是比尋常駿馬更加高大、更加兇戾的“鐵馬”。它們并非血肉之軀,通體覆蓋著粗糙、布滿鉚釘和焊接痕跡的暗沉金屬板甲,關節處裸露著粗大的齒輪和杠桿結構,縫隙里隱隱透出赤紅的光芒。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頭部,沒有眼睛,只有兩個巨大的、黑洞洞的金屬孔洞,此刻正對著驛站,孔洞深處,赤紅色的光芒如同熔爐的核心,劇烈地翻騰、匯聚,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咆哮般的“嗡嗡”聲!空氣瞬間被灼熱的氣流扭曲,驛站內彌漫的朽木氣息被一股刺鼻的硫磺和金屬燒熔的味道粗暴取代。“轟!轟!轟!轟!”四道狂暴熾烈的火柱,如同四條從地獄深淵探出的烈焰巨蟒,毫無預兆地從那四個黑洞洞的金屬孔洞中狂噴而出!它們帶著毀滅一切的兇戾咆哮,撕裂了驛站外本就脆弱的斷壁殘垣,狠狠撞向驛站內部!土石如同紙糊般瞬間崩飛、熔解!灼熱的氣浪席卷而入,整個驛站內部溫度驟然飆升,如同置身熔爐!“躲開!”趙稷的怒吼如同驚雷炸響!在火柱噴發的剎那,他已如離弦之箭般猛地撲向墻角的阿卯!巨大的玄鐵刀被他單手掄起,寬闊的刀身并非格擋,而是狠狠拍向地面!“砰——!”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玄鐵刀蘊含的磅礴力量砸在地面,激起一圈狂暴的沖擊波!無數碎石、塵土、朽木碎屑被這股力量猛地掀飛起來,形成一片渾濁的屏障,暫時阻擋了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浪和飛濺的熔巖碎塊!趙稷借著反震之力,身體硬生生在半空一扭,用自己的后背,像一面堅不可摧的巨盾,死死護住了身下蜷縮的阿卯!幾乎在趙稷撲出的同一時間,周言的身影也動了。她并未起身,盤坐的身形如同沒有重量般,貼著被灼熱氣浪烤得滾燙的地面向后疾速滑退!素白的衣衫在灼熱的氣流中獵獵作響。她雙手翻飛如電,指間金芒連閃!數枚細長的金針帶著尖銳的破空厲嘯,精準無比地射向幾處即將被火柱徹底熔穿的土墻承重點!“噗!噗!噗!”金針入土,無聲無息。然而下一刻,那幾處被火柱沖擊得搖搖欲墜的土墻結構,竟詭異地微微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凝滯的力量,崩解的速度驟然減緩了一絲!“嗤——!”一道冰藍色的寒流無聲無息地自周言身周爆發!如同極地冰川深處涌出的寒潮,迅猛地迎向那狂暴席卷的熱浪!冰與火,極寒與酷熱,兩股截然相反、性質極端的力量在狹小的驛站空間內轟然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陣令人牙酸的、如同滾油潑入冰水的劇烈“嗤嗤”聲!大團大團濃密刺鼻的白氣瞬間蒸騰而起,將整個驛站內部徹底吞沒!視線變得一片混沌模糊!混亂的白霧中,趙稷抱著阿卯,借著那短暫的屏障和混亂,如同矯健的獵豹,猛地撞向驛站后方一處早已坍塌、只剩下半人高豁口的土墻!“轟隆!”本就脆弱的土墻被他一撞而碎!煙塵彌漫!“走!”趙稷低吼一聲,抱著阿卯率先沖出豁口,滾入驛站后方更深的黑暗之中!周言的身影緊隨其后,如同輕煙般從濃密的白氣中飄然而出。驛站外,四頭噴吐著余焰的金屬巨獸堵在缺口前,赤紅的眼孔在黑暗中如同地獄的燈籠,鎖定了沖出的兩人。那尖銳刺耳的鈴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戲謔和殘忍的節奏,仿佛在宣告獵物的徒勞掙扎。“追。”一個沙啞、干澀,如同兩塊生銹的粗糙鐵片在相互摩擦的聲音,從那四頭金屬巨獸后方濃重的黑暗里飄了出來。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剛剛沖出驛站的趙稷和周言耳中,冰冷得不帶一絲屬于活物的溫度。隨著這聲命令,沉重的金屬足肢踏碎磚石的聲音再次響起,四頭噴火鐵馬邁開步伐,不疾不徐地逼近。它們沉重的步伐踏在焦土和碎石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咔嚓”聲,如同死亡的鼓點敲在人心上。驛站后是一片亂石嶙峋、雜草叢生的荒地,更遠處是影影綽綽、如同鬼魅般矗立的山林輪廓。趙稷抱著阿卯,與周言并肩疾退。阿卯在剛才劇烈的震蕩和灼熱的氣浪沖擊下已然驚醒,小臉煞白,牙齒咯咯打顫,死死抱著趙稷的脖子,驚恐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后方黑暗中那幾雙越來越近、散發著地獄紅光的“眼睛”。“嗚…嗚…”壓抑不住的恐懼嗚咽從他喉嚨里溢出。“別怕!”趙稷沉聲低喝,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力量,目光卻銳利如刀,掃視著后方緊追不舍的巨獸,同時飛快地尋找著有利的地形。周言沉默不語,但趙稷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隱晦卻異常強大的精神力量正以她為中心,如同無形的漣漪般向四周擴散開去,探查著周圍每一寸土地和黑暗中的異動。她的指尖,再次縈繞起幾縷若有若無的冰寒氣息。四頭鐵馬保持著壓迫性的距離,它們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撲殺,更像是驅趕著獵物,等待著某種指令,或者…等待著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出現。荒地邊緣,一片被月光勉強照亮的開闊地帶。趙稷和周言的身影驟然停住,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布滿青苔的巖石。退路已無,唯有背水一戰!“錚——!”趙稷反手拔刀!巨大的玄鐵刀被他單臂擎起,沉重的刀鋒斜指地面,刀身在黯淡的星光下泛著冷硬的烏光。一股沉凝如山、卻又蘊含著狂暴雷霆般的氣息,以他為中心轟然擴散開來!腳下的碎石和塵土被這股無形的氣勢激蕩,微微震顫。周言立于他身側稍后,素白的衣衫在夜風中靜靜垂落,仿佛不染塵埃。她并未取出任何武器,只是雙手自然垂于身側,指間那幾縷冰藍色的氣息卻愈發凝實、活躍,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在她白皙的指尖繚繞、吞吐。一股無形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悄然彌漫,與趙稷那剛猛熾烈的氣勢形成奇異的互補,卻又涇渭分明。四頭噴火鐵馬在距離他們十丈左右的地方也停了下來,沉重的金屬身軀如同一堵堵移動的城墻,堵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它們黑洞洞的眼孔中,赤紅的光芒如同巖漿般翻涌、蓄積,低沉的咆哮聲越來越響,灼熱的氣浪扭曲著空氣,硫磺味刺鼻。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死寂中,那個沙啞如銹鐵摩擦的聲音,再次從鐵馬后方的黑暗深處飄了出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貓捉老鼠般的玩味:“鑰匙雖毀,圖紙仍在。”聲音頓了頓,仿佛在品味著獵物此刻的驚懼,“交出那張舊皮子,留爾全尸。”圖紙!血鑰的圖紙!這冰冷的確認如同最后一塊拼圖落下,趙稷和周言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粉碎!對方的目標,果然是那卷可能記載著血鑰秘密的殘圖!而且對方竟如此篤定圖紙仍在!趙稷握刀的手穩如磐石,眼神卻銳利得如同刀鋒,死死鎖住聲音傳來的那片黑暗:“邪魔外道,屠戮無辜,也敢覬覦神器?癡心妄想!”他的聲音如同滾雷,在荒地上空炸開,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和輕蔑。周言依舊沉默,但那雙冰封的眸子里,寒意卻瞬間濃烈了十倍!她指尖繚繞的冰藍氣息猛地一盛!“呵…”黑暗中傳來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夜梟的哀鳴,“冥頑不靈。”隨著這聲嗤笑落下,場中的氣氛陡然劇變!那四頭噴火鐵馬眼孔中蓄積的赤紅光芒驟然達到了頂峰!刺目的紅光將周圍的一切都映照得一片血紅!低沉的咆哮瞬間轉為狂暴的怒吼!然而,就在它們即將再次噴吐毀滅烈焰的剎那——驛站廢墟的方向,那片未被月光眷顧、被巨大陰影徹底吞沒的區域,異變陡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純粹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開始劇烈地蠕動、翻騰!那不是夜色的自然加深,而是某種活物在陰影中蘇醒!無數粘稠如瀝青、形態扭曲不定、邊緣不斷拉伸收縮的“東西”,從倒塌的墻壁下、碎裂的瓦礫縫隙中、甚至是從那些早已死去的鎮民尸體投下的長長陰影里,無聲無息地“流淌”了出來!它們沒有固定的形體,像一團團被賦予了邪惡生命的濃墨,又像是無數扭曲肢體的詭異聚合體。它們在地面上、在殘垣斷壁上飛快地“流動”、“攀爬”,速度快得驚人,只留下模糊的黑色軌跡。一種令人頭皮發麻、骨髓發冷的“嘶嘶…咯咯…”聲從這些移動的陰影中傳出,那不是聲音,更像是無數貪婪口器在開合、無數細碎骨骼在摩擦產生的精神污染!這些陰影怪物仿佛無視了物理的阻礙,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趙稷和周言身后,那塊巨大巖石投下的、相對最濃重的陰影區域!它們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魚群,瘋狂地匯聚、攀附、堆積!那團陰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深、更厚、更龐大!一個由純粹黑暗和無數蠕動個體構成的、難以名狀的巨大輪廓,在巖石的陰影中急速“生長”!月光仿佛也畏懼這純粹的黑暗,努力地想要照亮,卻只能在它粘稠流動的表面映出一層詭異冰冷的微光。巖石的陰影劇烈地鼓脹、拉伸,仿佛有什么東西正拼命要從那二維的平面里掙脫出來,進入這個三維的世界。粘稠的黑暗物質如同沸騰的瀝青,發出令人作嘔的“咕嘟”聲,扭曲、融合、拔高!一個難以名狀的巨大輪廓在陰影中凝聚成形。它沒有清晰的頭顱或肢體,更像是一座由無數痛苦掙扎的黑暗肢體、扭曲口器和蠕動觸須強行捏合而成的、不斷流動變形的恐怖肉山。月光吝嗇地灑在它粘稠流動的表面上,只映出一層冰冷滑膩的微光,非但不能驅散黑暗,反而更添幾分非人間的妖異。那低沉、混亂、充滿無數重疊饑餓感的“嘶嘶…咯咯…”聲,正是從這巨大陰影怪物體內無數張開的、如同黑洞般的口器中發出,匯成一股令人靈魂凍結的精神沖擊波,狠狠撞向嚴陣以待的兩人!“唔!”首當其沖的阿卯發出一聲痛苦壓抑的悶哼,小小的身體在趙稷懷里猛地一抽,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剛剛恢復些許血色的小臉瞬間煞白如紙,眼神渙散,仿佛靈魂都要被那聲音吸扯出去!他死死抱著布偶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趙稷同樣感到一股陰寒刺骨的精神力量如同冰錐般刺向腦海,帶著混亂的囈語和貪婪的啃噬感,試圖撕裂他的意志!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烈的痛楚混合著體內奔涌的熾熱氣血,瞬間將那股陰寒沖擊驅散大半!他低吼一聲,周身氣勢再次暴漲!玄鐵刀上,那原本冷硬的烏光深處,竟隱隱有暗紅色的、如同熔巖流淌般的紋路亮起!一股灼熱狂暴的氣息,帶著雷鳴般的低沉嗡鳴,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硬生生在身周撐開一片無形的熾熱領域,將那股陰寒的精神沖擊隔絕在外!“守心!”他沉聲喝道,既是提醒周言,更是將一股灼熱剛正的內力通過手臂,源源不斷地渡入懷中阿卯體內。周言的情況似乎更為特殊。那混亂的嘶嘶聲沖擊到她身前丈許之地,竟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由極致冰寒構筑的壁壘!她身周的空氣溫度驟降,一層薄薄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冰霜瞬間在地面和她素白衣衫上凝結。她的雙眸,此刻已徹底化為兩汪深不見底的冰藍色寒潭,瞳孔深處仿佛有極地冰川在緩緩移動、碰撞!那混亂的精神沖擊撞上這層冰寒壁壘,如同沸水潑雪,發出“滋滋”的消融聲,竟被她那極度凝練、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精神力強行“凍住”、瓦解!她甚至沒有看那正在成型的巨大陰影怪物一眼,目光如電,穿透混亂的精神沖擊波,死死鎖定著四頭噴火鐵馬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那里,才是操縱這一切的源頭!“咯咯咯…美味…新鮮的血肉…靈魂…”那團由無數蠕動陰影強行聚合而成的巨大怪物,發出了更加清晰、更加貪婪的精神嘶鳴,如同無數個聲音在重疊吶喊!它那由粘稠黑暗構成的“身體”猛地一“脹”!一條粗大無比、由無數細小黑影糾纏而成的“手臂”,如同一條從地獄深淵探出的巨蟒,撕裂空氣,帶著令人窒息的腥風和刺耳的破空厲嘯,狠狠抓向趙稷和他懷中的阿卯!手臂前端,并非手掌,而是驟然裂開一張布滿螺旋利齒、深不見底的恐怖巨口!這一抓,速度之快,力量之猛,遠超之前那些散亂的小型陰影!巨口未至,那凝聚了無數怨毒與饑餓的陰風已然撲面,幾乎要將人的靈魂都凍結、吸走!“找死!”趙稷眼中厲芒爆射!在那陰影巨臂抓來的瞬間,他動了!不是后退,而是迎著那恐怖巨口,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咚!”腳下堅硬的地面被他踏得龜裂開來!他全身的肌肉在這一刻賁張到極致,如同繃緊的弓弦!體內奔涌的雷火之力再無保留,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轟——!”巨大的玄鐵刀被他雙手掄起!刀身之上,那些原本只是隱隱閃爍的暗紅紋路驟然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刺目的赤紅色雷光如同活物般纏繞上整個刀身,發出震耳欲聾、如同萬千鳥雀齊鳴般的“噼啪”爆響!狂暴的雷霆之力與灼熱無匹的火焰之力完美交融,將整把巨刀化作一柄燃燒著赤紅雷火的毀滅之刃!沒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純粹、最剛猛的力量宣泄!“斷岳!雷炎斬!”伴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暴喝,燃燒著赤紅雷火的玄鐵巨刀,挾帶著劈山斷岳的恐怖氣勢,撕裂空氣,發出雷霆般的轟鳴,狠狠斬向那條抓來的陰影巨臂前端那張開的、布滿螺旋利齒的恐怖巨口!雷火,至陽至剛!正是這世間一切陰邪穢物的天然克星!“嗤——!!!”刀鋒與陰影巨口接觸的剎那,并非金鐵交鳴,而是爆發出一陣如同滾燙烙鐵狠狠按在浸透油脂的生肉上的恐怖聲響!刺鼻的、帶著強烈硫磺和焦糊惡臭的黑煙猛地炸開!赤紅色的雷火如同遇到了最佳的燃料,瞬間沿著那陰影巨臂瘋狂蔓延、爆燃!無數組成手臂的細小陰影在雷火中發出凄厲到非人的精神尖嘯,如同億萬只蟲子被同時投入烈火,在痛苦中瘋狂扭曲、掙扎、化為飛灰!那陰影巨臂前端那張恐怖的巨口,更是首當其沖!螺旋利齒在雷火中如同蠟油般熔解,深不見底的巨口被狂暴的雷火之力硬生生撕裂、貫穿!狂暴的雷火能量順著巨臂內部的結構,如同無數條肆虐的火龍,瘋狂地向著那龐大陰影怪物的本體轟擊而去!“嗷——!!!”一聲混合了痛苦、驚愕和滔天怒意的精神咆哮,從巨大陰影怪物的核心處猛烈爆發出來!如同無形的風暴,席卷整個荒地!它那龐大的、由粘稠黑暗構成的身軀劇烈地顫抖、扭曲,被雷火侵入的部位如同沸騰般瘋狂蠕動、試圖撲滅那至陽至剛的火焰,卻只是讓雷火燃燒得更加旺盛!赤紅的火光在它黑暗的軀體上跳躍、蔓延,如同給它披上了一件燃燒的地獄壽衣!“哼!”陰影怪物后方那片深邃的黑暗中,終于傳來一聲帶著明顯驚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冷哼!那沙啞如銹鐵摩擦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就在趙稷一刀重創陰影巨怪,雷火之光將荒地映照得一片赤紅的瞬間,一直靜立如冰峰的周言,動了!她的目標,并非那正被雷火焚燒、痛苦嘶嚎的巨大陰影怪物,也非那四頭暫時被趙稷狂暴一刀震懾住的噴火鐵馬。她的雙眸,冰藍之色已然濃郁到了極致,仿佛兩輪凍結的寒月!她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冰寒之力,在趙稷刀鋒斬落、雷火爆燃、吸引住所有敵人注意力的那一剎那,便已高度凝聚,鎖定了鐵馬后方那片深邃黑暗中,一個極其隱晦、卻又如同心臟般微微搏動著的陰冷精神節點——那里,正是那沙啞聲音的來源,是操縱這一切的幕后黑手可能藏匿的核心!時機,稍縱即逝!周言素白的雙手在身前閃電般結印!那動作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極限,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殘影!隨著印訣的完成,她身周那彌漫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極致寒意,驟然向內坍縮、凝聚!空氣中的水分瞬間被抽干、凍結,在她身前形成無數細如牛毛、閃爍著致命幽藍寒芒的冰針!這些冰針并非實體,而是由最精純的寒魄真元和精神念力高度壓縮凝聚而成!“玄冰魄!破神!”一聲清叱,如同九幽寒泉滴落冰面!“咻咻咻咻——!”無數道幽藍色的寒光撕裂了被雷火映紅的空氣!它們無聲無息,速度快到了極致,仿佛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在趙稷刀上雷火爆燃的強光掩護下,如同一場致命的藍色流星雨,精準無比地射向黑暗深處那個隱晦的精神節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片驟然降臨、仿佛連光線和聲音都能凍結的絕對死寂!那片深邃的黑暗,猛地向內一“凹”!仿佛一個無形的氣泡被驟然戳破!“呃啊——!!!”一聲凄厲、尖銳、完全不同于之前沙啞嗓音的痛苦嘶嚎,猛地從黑暗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和被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如同夜梟被利箭貫穿了咽喉!隨著這聲痛苦的嘶嚎,那正被雷火焚燒、痛苦掙扎的巨大陰影怪物,動作猛地一僵!它身軀上瘋狂蠕動的陰影物質如同失去了核心的驅動,瞬間變得遲滯、混亂!那些細小的陰影個體甚至開始互相撕咬、吞噬!那四頭噴火鐵馬眼孔中翻騰的赤紅光芒也出現了瞬間的紊亂,沉重的金屬身軀微微搖晃,低沉的咆哮聲變得斷斷續續,仿佛接收指令的樞紐被強行干擾、切斷!“走!”周言一擊得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在趙稷耳邊響起。她素白的身影沒有絲毫停留,如同離弦之箭,射向荒地邊緣那片幽深的山林!剛才那一記凝聚了她大半精神力和寒魄真元的“破神針”,顯然消耗巨大,她需要立刻脫離險境,更需要為懷中這引來災禍的孩子和那卷神秘的皮卷,爭得一絲喘息之機。趙稷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抽回依舊纏繞著赤紅雷火的玄鐵刀,刀身上殘留的陰影物質在雷火中發出最后的“滋滋”哀鳴,化作黑煙消散。他看也不看那暫時失控的陰影巨怪和鐵馬,抱著阿卯,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如同一道裹挾著雷火殘影的狂風,緊隨著周言那道素白的身影,一頭扎進了山林濃重的黑暗之中!身后,荒地之上。那巨大陰影怪物的身軀在短暫的遲滯后,開始劇烈地崩潰、瓦解。無數細小的陰影如同失去了膠水的黑色沙礫,簌簌落下,重新融入地面或巖石的陰影里,發出不甘的嘶嘶聲。雷火失去了持續的燃料,也漸漸熄滅,只在焦黑的地面上留下大片灼燒的痕跡和刺鼻的惡臭。四頭噴火鐵馬眼孔中的紅光重新穩定下來,但其中蘊含的暴怒和兇戾卻更加熾盛。它們沉重的金屬足肢煩躁地踏碎著腳下的巖石,發出“咔嚓咔嚓”的碎裂聲。那片深邃的黑暗劇烈地波動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泥潭。一個模糊的、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佝僂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他(或者它)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身體微微顫抖,一只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頭部。那沙啞如銹鐵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充滿了扭曲的怨毒和一絲……驚悸:“玄冰魄…破神針…好!好得很!”聲音因為痛苦而斷續、變形,“追!天涯海角…也要把圖紙…和那個女人的命…給我帶回來!”“吼——!”四頭噴火鐵馬發出震天的金屬咆哮,眼孔中赤芒大盛,如同四盞地獄引魂燈驟然點亮!沉重的金屬身軀轟然啟動,不再有絲毫保留,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撞開攔路的亂石灌木,朝著趙稷和周言消失的山林方向狂追而去!沉重的足音如同死神的戰鼓,敲碎了夜的寂靜,每一步落下,都讓大地為之震顫。山林深處,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吞噬著一切光線。趙稷抱著阿卯,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上疾奔,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沉重的喘息。身后,那沉重如鼓點、越來越近的金屬足音,如同跗骨之蛆,緊緊咬住不放。周言的身影在他前方不遠處閃動,素白的衣衫在濃密的枝葉間時隱時現,如同飄忽的幽靈。她的速度依舊極快,但趙稷敏銳地察覺到,她每一次在樹干上借力時,那輕盈的身姿似乎都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凝滯。方才那傾盡全力的“破神針”,顯然并非沒有代價。“姐姐…”懷中的阿卯似乎被這亡命奔逃的顛簸和身后越來越近的恐怖聲響再次驚醒,發出微弱而驚恐的呼喚,小手死死抓住趙稷胸前的衣襟。“別怕,阿卯!”趙稷的聲音在疾奔中依舊沉穩有力,試圖給懷中的孩子一絲安慰,但目光卻凝重如鐵。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帶著一個孩子,在崎嶇山林中,絕對跑不過那些不知疲倦的金屬怪物!必須想辦法阻敵,哪怕只是片刻!他一邊狂奔,一邊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地形。前方山勢陡然拔高,出現一道狹窄陡峭、布滿嶙峋怪石的山脊,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幽暗懸崖,另一側是坡度極陡、林木相對稀疏的山坡。月光艱難地穿透茂密的樹冠,在濕滑的石面上投下破碎而詭異的光斑。“周言!”趙稷猛地低喝一聲,“前面石脊!斷后!”前方的素白身影聞聲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兩人之間早已形成的默契無需多言。趙稷猛地加速,抱著阿卯率先沖上那道狹窄濕滑的山脊。他并未沿著山脊繼續向前,而是看準一處相對穩固、有幾塊巨大巖石作為掩體的位置,將阿卯迅速放下,塞到巖石后方最深的陰影里。“躲好!捂住耳朵!無論聽到什么都別出來!”趙稷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阿卯的小臉嚇得慘白,但看著趙稷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灼灼生輝、充滿力量的眼睛,他用力地點點頭,死死抱住懷里的布偶,蜷縮成一團,用趙稷那件破舊的大氅將自己完全蓋住,只露出一雙驚恐但強忍著不哭出聲的眼睛。就在趙稷放下阿卯的剎那,周言的身影已如一道白色閃電,輕盈地掠至山脊最狹窄的入口處,背靠著一塊突兀的巨石站定。她雙手再次抬起,指間冰藍色的寒芒吞吐不定,一股比之前更加凜冽的寒氣以她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山脊入口附近的空氣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腳下的苔蘚和濕滑的石面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她要以身為閘,冰封這唯一的通道!“轟隆!咔嚓!”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和樹木折斷的爆響已近在咫尺!四頭噴火鐵馬如同四頭發狂的鋼鐵巨獸,蠻橫地撞斷攔路的樹木,碾碎擋道的巖石,出現在山脊下方!它們眼孔中的赤紅光芒如同探照燈,瞬間鎖定了狹窄山脊入口處那道孤絕的素白身影!“吼!”沒有絲毫停頓,最前方的一頭鐵馬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黑洞洞的巨口猛地張開,赤紅的毀滅光流瞬間凝聚到極致!目標直指山脊入口,要將那攔路的“冰閘”連同狹窄的通道一起徹底熔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給我——下來!”一聲如同九天驚雷般的暴吼,從山脊上方猛地炸響!聲浪滾滾,震得周圍山巖上的碎石簌簌滾落!是趙稷!他并未留在阿卯身邊守護,而是如同最矯健的猿猴,借著山脊陡峭的地形和嶙峋怪石的掩護,以驚人的速度攀爬到了山脊上方一處極其險峻的突出巨巖之上!此刻,他如同天神降臨,單足踏在巨巖邊緣,巨大的玄鐵刀被他高高舉過頭頂,雙臂肌肉虬結賁張,全身的力量連同那奔騰的雷火內勁,毫無保留地灌注于刀身!刀身之上,赤紅色的雷光再次瘋狂纏繞、爆裂!這一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耀眼!整把刀仿佛化作了引動天雷的導體!目標,并非下方的鐵馬,而是他們身側那坡度極陡、林木相對稀疏的山坡上方——一塊搖搖欲墜、體積龐大如同小屋、早已被風雨侵蝕得布滿裂痕的懸空巨巖!“裂地!雷火崩!”伴隨著這聲石破天驚的怒吼,燃燒著赤紅雷火的玄鐵巨刀,挾帶著崩山裂石的萬鈞之力,狠狠劈斬在那塊懸空巨巖與山體連接的最脆弱處!“轟——咔嚓!!!”一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山體都在呻吟的恐怖巨響!赤紅的雷火刀光如同切豆腐般沒入巖體!狂暴的雷霆之力與剛猛無儔的物理沖擊力完美結合!那塊本就根基不穩的懸空巨巖,連接處瞬間被炸得粉碎!無數巨大的碎石如同炮彈般四散飛濺!失去了支撐,那塊如同小山般的巨巖,在引力的召喚下,發出沉悶而絕望的轟鳴,沿著陡峭的山坡,裹挾著無數被它帶動的大小碎石、斷木,形成一股毀滅性的泥石洪流,朝著下方狹窄山脊入口處、那四頭剛剛準備噴火的鐵馬,鋪天蓋地、排山倒海般傾瀉而下!天崩地裂!毀滅的陰影,瞬間籠罩了下方那四頭散發著地獄紅光的金屬巨獸!

主站蜘蛛池模板: 青海省| 泸州市| 淮安市| 合作市| 綦江县| 仪陇县| 分宜县| 靖宇县| 兰州市| 清新县| 龙南县| 调兵山市| 新宾| 兴安县| 台北县| 徐汇区| 四会市| 金秀| 巴彦县| 南部县| 内江市| 微博| 长春市| 新和县| 开化县| 舒城县| 湘潭市| 汉川市| 南丹县| 兴仁县| 柯坪县| 延安市| 谢通门县| 乌鲁木齐县| 石狮市| 孟州市| 双峰县| 石台县| 开封县| 望城县| 辽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