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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蕃坊千面門

番坊黑市藏在清真寺地窖的第三重拱門背后,空氣里沉淀著陳年香料、未硝皮子的腥膻,還有無數見不得光的交易留下的汗酸與銅臭。一盞孤零零的牛油燈嵌在石壁凹陷處,火苗被穿堂風吹得東倒西歪,在凹凸不平的墻壁上投下鬼影幢幢。陳硯背靠冰冷潮濕的石墻,肩胛下的傷口在粗布包扎下隱隱抽痛。他面前蹲著一個干瘦如骷髏的老者,眼窩深陷,十指關節粗大變形,指甲縫里塞滿暗紅色的黏土——這是流亡的西夏遺民,黑市上綽號“畫皮張”的易容圣手。老者腳邊攤開的麂皮工具卷里,排列著薄如蟬翼的刀片、粗細不等的鬃毛刷、裝著各色膏泥的貝殼小盞,還有幾縷顏色各異的毛發,像從不同頭顱上收割的祭品。

“三貫七百文,現銀。”畫皮張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朽木。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點了點陳硯懷中露出一角的羊皮暗賬,“或者…你懷里那本東西的最后一頁。”

陳硯的瞳孔驟然收縮。算珠聲在腦中無聲滴落,雨點般細密——三貫七百文,泉州城一個南人苦力十年的口糧錢!而對方竟能一眼認出阿卜杜勒的暗賬!番坊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他沉默地從貼身處摸出幾塊被體溫焐熱的碎銀,這是昨夜從占城商使尸體上搜刮的最后一點油水。銀塊落在畫皮張掌心,發出沉悶的輕響。

“躺下。”畫皮張不再多言,指指墻角那張蒙著骯臟羊皮的石臺。

石臺冰冷刺骨。陳硯仰面躺倒,看著地窖拱頂那些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畫,飛天樂伎的衣袂在昏暗光線下仿佛在緩緩飄動。畫皮張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與外表不符的靈巧,先是用浸透烈酒的粗麻布狠狠擦拭陳硯的臉龐,皮膚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接著,一種冰涼粘稠、散發著奇異苦杏仁味的膏體被均勻地涂抹在他臉上,覆蓋了口鼻。陳硯的呼吸瞬間被扼住,如同沉入粘稠的冰海!求生的本能讓他肌肉繃緊,幾乎要彈起!

“別動!”畫皮張低喝,一只冰冷如鐵鉗的手死死壓住他的肩膀,牽動傷口,劇痛讓陳硯瞬間脫力。“想活命進‘金胡楊’(波斯商會代稱),就忍著!這‘換骨膠’得趁熱!”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

窒息感越來越強,眼前開始發黑,耳中嗡鳴。就在陳硯以為自己要被活活憋死時,畫皮張猛地揭開了那層凝固的膠體!

“嘶啦——!”

如同第二層皮膚被硬生生剝離!劇烈的刺痛讓陳硯眼前金星亂冒,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新鮮空氣涌入肺葉,帶著地窖特有的霉味和膏體的苦杏仁余味。

緊接著,一塊帶著體溫和奇異柔軟觸感的皮子,被精準地按壓在他的臉上。皮子邊緣被一種散發著濃郁玫瑰露甜香的粘稠液體浸潤,迅速與他的皮膚邊緣粘合。畫皮張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器械,在陳硯的顴骨、下頜、眉弓處快速按壓、塑形、粘合。每一次按壓都帶來骨骼被重塑般的酸脹和壓力感。陳硯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面部輪廓在對方手下變形,鼻梁被墊高,顴骨更加突出,下頜線變得方正——這是典型的波斯人骨相特征。

“睜眼。”畫皮張命令道。

陳硯艱難地睜開刺痛的眼睛。一面邊緣崩裂的昏黃銅鏡遞到眼前。

鏡中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皮膚是常年在海上奔波、被烈日和海風侵蝕出的深棕色,粗糙中帶著風霜。鼻梁高挺,眼窩深陷,眉毛濃密雜亂,是標準的波斯海商模樣。只有那雙眼睛,深處還殘留著屬于陳硯的警惕和銳利,如同囚禁在陌生軀殼里的靈魂。面具內側浸透的玫瑰露香氣絲絲縷縷鉆入鼻腔,與地窖的霉味混合,形成一種令人眩暈的甜膩。面具邊緣與皮膚接合處傳來細微的緊繃感,時刻提醒他這張價值三貫七百文的面具,是通往地獄還是生路的門票。

畫皮張開始處理頭發。他用小刷子蘸取一種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仔細涂抹陳硯原本的發際線。藥膏所過之處,帶來一陣陣灼燒般的麻癢。接著,他取出一頂用真正波斯人發絲編織、摻著銀絲的假發。假發根部浸滿了粘稠透明的蜂蠟。畫皮張將假發對準處理過的發際線,穩穩扣下,然后用燒熱的特制小烙鐵頭,沿著發際線邊緣飛快地滾燙按壓!

“滋…滋…”

細微的灼燒聲伴隨著皮肉焦糊的氣味彌漫開來!劇痛讓陳硯身體猛地一抽!蜂蠟融化,將假發與真實的皮膚牢牢粘合在一起,瞬間的高溫也封閉了邊緣可能滲血的微小創口。

最后是胡須。濃密卷曲的絡腮胡被精心修剪,用同樣的蜂蠟粘合劑固定在下頜和兩鬢。畫皮張取出一小罐深藍色的礦石粉末,用細毛筆蘸取,小心翼翼地描繪陳硯的瞳仁邊緣。冰涼的粉末接觸眼球,帶來強烈的異物感,陳硯強忍著閉眼的沖動。鏡中,他那雙屬于南人的深褐色眼眸,漸漸變成了波斯灣海水般的幽藍。

畫皮張退后一步,渾濁的老眼上下掃視著煥然一新的陳硯,如同工匠審視自己的作品。他扔過一套半舊的波斯細亞麻長袍(卡杜爾)、一條鑲著廉價假綠松石的腰帶,還有一頂標志著低級商販身份的平頂小氈帽(庫拉)。

“記住,”畫皮張的聲音如同墓穴里的寒風,他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陳硯的胸口,又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你現在是巴士拉來的胡椒販子,哈桑·伊本·阿里。你的舌頭會出賣你,你的眼睛會出賣你,但最要命的,是你這里還記著自己是南人陳硯!進了金胡楊的門,就把‘陳硯’掐死在里面!否則……”他做了個割喉的手勢,喉嚨里發出夜梟般的嗬嗬冷笑,“里面的波斯人,會用你的皮,再給我做一張新面具。”

金胡楊商會館矗立在番坊核心,如同一座用金錢和香料堆砌的微型堡壘。巨大的包銅木門緊閉,門楣上雕刻著繁復的纏枝葡萄紋和波斯詩句,只有側邊一道狹窄的角門開啟。門口四名身著鎖子甲、腰佩彎刀的波斯護衛,眼神如同鷹隼,審視著每一個進入的人。他們鼻翼翕動,如同獵犬般嗅聞著來客身上是否有異族的氣息——尤其是卑賤的南人氣味。

濃烈的混合香氛如同實質的墻壁,從門內洶涌而出。乳香、沒藥、沉香、玫瑰……無數頂級香料燃燒產生的濃郁煙霧,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中,吸一口都帶著金錢的奢靡。這香墻是波斯商會的第一道屏障,用以驅散異教徒的“污濁”,也用以震懾像陳硯這樣心懷鬼胎的闖入者。

陳硯——此刻是胡椒販子哈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脊背。他學著前面幾個波斯小商人的模樣,將平頂小氈帽按在胸口,微微躬身,用帶著刻意模仿巴士拉口音的波斯語含混道:“贊美真主,芝麻開門(Open Sesame,波斯商人間通用暗語)。”聲音透過面具發出,帶著一絲不自然的沉悶。

護衛冰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重點掃過他深陷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面具的功勞),以及那身標準的低級商販行頭。鼻腔里嗅到的是他衣服上故意蹭的廉價胡椒味和面具內層散發的玫瑰露氣息。護衛的眉頭似乎微微皺了一下,目光掃過陳硯緊握氈帽、指關節有些發白的手——那雙手雖然粗糙,卻帶著屬于賬房先生的、過于修長和干凈的特征。陳硯的心跳如擂鼓,算珠的雨滴聲在腦中瘋狂敲打。

萬幸,護衛的目光最終移開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陳硯如蒙大赦,低著頭,快步穿過那道狹窄的角門,匯入廳堂內喧囂的人流。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粘膩地貼在背上。第一步,險之又險。

商會大廳內如同一個沸騰的香料熔爐。穹頂高聳,鑲嵌著彩色琉璃,將天光過濾成迷離的光斑投射下來。巨大的波斯地毯鋪滿地面,圖案繁復華麗。空氣里濃郁的香料煙霧幾乎凝成實質,辛辣、甜膩、醇厚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奢華。衣著華麗的波斯巨賈們三五成群,操著各種口音的波斯語、阿拉伯語,高聲談論著海路、行情、賄賂市舶司的價碼。金鏈、寶石戒指在繚繞的香霧中閃爍。穿著素雅長袍的文書們抱著厚重的賬冊穿梭其間,算盤珠清脆的碰撞聲此起彼伏,如同為這場金錢盛宴伴奏的冰冷樂章。

陳硯像一滴水融入喧囂的海洋,努力扮演著一個初來乍到、被眼前奢華震懾的小商人。他微微佝僂著背,眼神帶著恰到好處的敬畏和貪婪,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挪動,目光卻如同最警覺的獵鷹,搜尋著目標——波斯長老納賽爾。

很快,他在大廳最深處的高臺上看到了目標。

納賽爾長老端坐在一張鋪著雪白羊絨的巨大胡床之上。他年約六旬,身材高大魁梧,即便坐著也帶著一股淵渟岳峙的威嚴。頭戴象征長老身份的深紫色纏頭(阿瑪瑪),正中鑲嵌著一枚碩大的、毫無瑕疵的月光石。一張典型的波斯面孔,眼窩深陷,鼻梁如鷹鉤,灰白色的濃密胡須修剪得一絲不茍,垂至胸前。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如同兩汪深不見底的古井,看似平靜溫和,偶爾開合間卻閃過鷹隮般的銳利精光。他身穿一襲用金線繡滿《古蘭經》經文的墨綠色天鵝絨長袍(坎祖),寬大的袍袖下,一雙骨節粗大的手自然地搭在膝蓋上,指關節處帶著常年握持權杖留下的厚繭。

高臺下方,正在進行著商會最重要的儀式——“金秤定香”。一張巨大的、純金打造的等臂天平(Mizan)放置在鋪著猩紅絨毯的臺子上。天平一端放置著一枚純金的砝碼,另一端則是一個同樣純金的淺盤。兩名赤裸上身、肌肉虬結的波斯力士,正將一袋袋上等的、顆粒飽滿的馬拉巴爾胡椒,小心翼翼地傾倒入金盤中。

納賽爾長老微微垂目,注視著金秤。每當胡椒傾入,金盤下沉,與另一端的金砝碼形成微妙的平衡或傾斜時,他便會用一種低沉、渾厚、帶著奇異韻律的波斯語,清晰而緩慢地報出該批胡椒的品級和基準價格。

“上品馬拉巴爾,色如金沙,氣沖辛烈,重三十斤又七兩…基準價,每斤銀三錢二分…”

“中品蘇門答臘,色褐氣濁,雜有碎末…基準價,每斤銀二錢一分…”

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大廳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每一個報價,都像最終的裁決,決定著這批香料在刺桐港的命運,也決定著無數商人的暴富或破產。沒有人質疑,只有敬畏和服從。這是金胡楊商會的權威,也是納賽爾掌控整個番坊香料貿易的無形權杖。他如同一位端坐在香料煙霧中的帝王,平靜地撥弄著財富的算盤。

陳硯在人群中,仰望著高臺上的納賽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那雙古井般的眼睛偶爾掃過臺下人群,目光所及之處,喧囂聲都會不由自主地壓低幾分。陳硯低下頭,面具下的臉頰肌肉微微抽動。他需要更近,需要聽到核心的秘密,而不是這場公開的表演。他的目光投向高臺后方,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被厚重波斯掛毯遮掩的小門。

機會出現在儀式間歇。一名侍者端著盛滿冰鎮葡萄汁的銀壺走上高臺,恭敬地為納賽爾斟滿水晶杯。納賽爾微微側身,對侍者低聲吩咐了幾句。侍者躬身退下,走向那道掛毯小門,掀開一角迅速閃入。就在掛毯掀起落下的瞬間,陳硯像一條滑溜的泥鰍,借著人群的掩護和香料煙霧的遮蔽,無聲無息地貼了過去,在掛毯合攏前的一剎那,側身擠進了門后的陰影里。

門后是一條狹窄、幽暗的甬道,墻壁由巨大的條石砌成,散發著陰冷的潮氣。空氣里彌漫著更濃郁、更古老的沉水香氣。甬道傾斜向下,通往深處。陳硯屏住呼吸,如同幽靈般貼著冰冷的石壁向下潛行。甬道盡頭是一扇虛掩的、厚重的橡木門,門縫里透出溫暖的燭光,還有低沉的、用波斯語交談的聲音。

陳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環顧四周,甬道頂部靠近橡木門上方,有一段廢棄的陶土通風管道,管道口被銹蝕的鐵柵欄半遮著。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肩傷的不適,手腳并用,如同壁虎般攀上凹凸不平的石壁縫隙,小心翼翼地挪到通風管口下方。他取下頭上的平頂小氈帽,用帽尖輕輕頂開銹蝕的鐵柵欄,然后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石壁上,耳朵對準了通風管口。

橡木門內的密室,聲音清晰地傳來。是納賽爾長老那渾厚低沉的嗓音,但此刻,那聲音里沒有了高臺上的威嚴平和,只剩下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殺伐決斷。

“…林四海那條漢狗,胃口太大。硫磺的利,他要吞七成?”納賽爾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

另一個略顯尖細、諂媚的聲音響起,用的是流利但帶口音的波斯語:“長老息怒。林老大說…說清源山礦脈枯竭,打點達魯花赤的蒙古貴人開銷劇增…而且…”聲音壓低了幾分,“…三佛齊那邊的‘六臂神’(指代三佛齊勢力),抽分又漲了一成半…”

短暫的沉默。陳硯能想象納賽爾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下翻騰的怒火。

“貪婪的卡菲勒!”納賽爾的聲音如同寒冰,“他以為攀上三佛齊的船,就能在金胡楊面前翹尾巴?告訴他,五成!多一粒胡椒籽,我就把他那些藏在‘鬼見愁’的硫磺窯,連同他的人頭,一起獻給市舶司的帖木兒!”

“是…是…”諂媚的聲音唯唯諾諾。

“還有,”納賽爾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低沉,如同巨石滾落,“‘亦思巴奚’的刀,該磨快了。”

亦思巴奚(Isbah)!

通風管口的陳硯如遭雷擊!腦中雨滴般的算珠聲瞬間被這詞炸得粉碎!他曾在書院塵封的故紙堆里見過這個詞——波斯語,意為“軍隊”!特指泉州城那支由波斯、阿拉伯商團子弟組成的、效忠元廷的雇傭武裝!納賽爾此時提起,絕非偶然!磨快刀?他們要做什么?!

“長老,”諂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亦思巴奚調動…是否太早?達魯花赤那邊…”

“帖木兒?”納賽爾發出一聲短促而輕蔑的冷笑,如同夜梟啼鳴,“那個蒙古蠢貨,眼里只有黃金和女人。泉州港的香料,該換主人了。告訴下面,以‘清剿海盜’為名,把刀從鞘里拔出來!讓那些卡菲勒和蒙古貴人看看,誰才是刺桐港真正的‘金胡楊’!”

密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通風管道里,陳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腦,震驚和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緊心臟!亦思巴奚!兵變!納賽爾和林四海勾結走私硫磺的背后,竟醞釀著如此驚天動地的陰謀!這已經遠非五十萬貫的騙局,而是要將整個刺桐港拖入血海!

就在這時——

頭頂傳來一陣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滴答”聲。

一點溫熱、粘稠的液體,不偏不倚,滴落在陳硯緊貼通風管口的耳廓上!

他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抬手一抹。

指尖沾上了一小灘半透明的、帶著濃郁安息香氣的粘稠蠟油!

陳硯猛地抬頭!

只見通風管道內壁上方,一截用來固定他假發邊緣、尚未完全冷卻凝固的蜂蠟,在密室內升騰的沉香煙氣不斷熏蒸下,正緩緩融化!一滴新的蠟油,在火苗般跳動的燭光映照下,如同垂死之淚,顫巍巍地懸掛在蜂蠟融化的尖端,正對著他粘滿發絲和蜂蠟的假發頂!

“滴答。”

第二滴溫熱的蠟油,精準地砸在了假發頂部的蜂蠟粘合處!

假發邊緣,一小塊被蠟油浸透的、粘著發絲和皮膚碎屑的蜂蠟塊,在陳硯驚駭的目光中,微微地、無聲地……翹起了一個致命的邊角!

幾乎同時!

“咚!咚!咚!”

沉重而規律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甲葉摩擦的鏗鏘聲,如同死神的鼓點,由遠及近,清晰地回蕩在幽暗冰冷的甬道石壁上,朝著他藏身的通風管下方,步步逼近!守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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