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墳!
那塌陷的墳包,那黑洞洞的窟窿,那洶涌而出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惡臭,像一柄冰冷的巨錘,狠狠砸在我的天靈蓋上!
阿婆……不,那東西……它出來了!
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我狂奔帶來的最后一絲熱氣,四肢百骸瞬間凍結!
胃袋劇烈抽搐,酸水混合著膽汁涌上喉嚨,又被我死死捂住嘴,強行咽了回去,灼燒著食道,帶來火辣辣的劇痛。
就在這心神失守的瞬間,身后濃霧中,沉重的腳步聲和村長的厲喝如同附骨之蛆,再次逼近!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那兩名村民如同沒有痛覺的傀儡,撥開荊棘,踩著濕滑的泥濘,直撲而來!
他們的眼神空洞麻木,動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蠻力!
跑!必須離開這里!這墳地是那東西的巢穴!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一切!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散發著恐怖氣息的空墳,猛地轉身,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朝著濃霧深處、村子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了下去!
懷里的艾草和朱砂石在奔跑中劇烈地硌著胸口,帶來一陣陣鈍痛,卻像護身符一樣提醒著我唯一的希望。
身后的腳步聲緊追不舍,如同索命的鼓點。山路崎嶇濕滑,我幾乎是連滾帶爬,荊棘劃破皮膚也渾然不覺。
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灼痛,冰冷的霧氣灌入,刺得喉嚨生疼。
沖下最后一段陡坡,熟悉的破敗屋頂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我慌不擇路,一頭扎進村中狹窄曲折的巷道!七拐八繞,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暫時甩脫了那沉重的腳步聲。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
躲哪里?柴房?不行!村長肯定第一個去搜!父親屋子?
更不行!父親被村長制住,生死不明!
一個極其危險、卻又可能是唯一暫時安全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腦海——祠堂!
霧山村的祠堂,位于村子最深處,背靠著一片陡峭的山壁。
那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平日里除了祭祀,少有人至。
更重要的是,祠堂在村民心中地位特殊,帶著一種近乎禁忌的威嚴。
村長他們……或許不敢輕易在祠堂里動粗?
而且,那里供奉著列祖列宗,或許……或許能有一絲庇護?
這個念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但我別無選擇!
趁著追兵暫時被甩開,我辨認了一下方向,像一道融入霧氣的鬼影,朝著祠堂的方向亡命奔去!
祠堂那兩扇沉重的、漆皮剝落的黑漆大門,在濃霧中如同巨獸的咽喉。
我用力推開一條縫隙,濃重的、混合著陳年香灰、腐朽木頭和冰冷石頭的陰寒氣息撲面而來。
里面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縷慘淡的天光從高處的破窗縫隙里透入,勉強照亮一排排森然林立的祖宗牌位,在昏暗中反射著幽冷的微光。
空氣冰冷刺骨,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墓穴。
我閃身進去,反手用盡全身力氣,將沉重的木門死死抵上。
背靠著冰冷粗糙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冷汗如同小溪般順著額角、鬢角不斷滾落。
恐懼并未因暫時安全而消退,反而因為這片死寂和牌位林立的陰森景象,變得更加濃重。
懷里的艾草和朱砂石成了唯一的慰藉。
喘息稍定,我開始借著昏暗的光線打量祠堂內部。
空間很大,但空曠陰森。
除了正中央巨大的供桌和上面密密麻麻的牌位,兩側是幾根支撐屋頂的巨大木柱。
角落里堆放著一些陳舊的祭祀用具,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地面是冰冷的石板,縫隙里積滿了黑色的污垢。
這里……真的安全嗎?
就在這時——
“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猛地從祠堂深處、那供桌后方的方向傳來!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祠堂里卻如同驚雷!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寒毛瞬間倒豎!
猛地扭頭,死死盯向那一片被牌位陰影籠罩的、最深沉的黑暗!
“咚!”又是一聲!帶著一種……沉悶的、被阻隔的質感!
像是……有人在用力敲擊厚重的木板?
不是那東西!那東西不可能發出這樣“人”的聲音!難道是……父親?!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村長把他抓到哪里去了?難道……就關在祠堂里?
巨大的驚駭和一絲渺茫的希望瞬間攫住了我!恐懼暫時被壓了下去。
我屏住呼吸,像一只捕獵的貓,緊貼著冰冷的墻壁,一步一步,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挪去。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供桌后方那堵巨大的影壁墻下。
影壁墻緊貼著后方的山壁,墻面斑駁,畫著早已褪色模糊的仙鶴祥云圖案。
那沉悶的撞擊聲,就是從影壁墻的底部傳出來的!
我蹲下身,心臟狂跳,手指顫抖地摸索著冰冷粗糙的墻壁底部。
石板地面……墻壁……指尖忽然觸碰到一片與周圍冰冷石板截然不同的觸感——木板!
是一塊嵌入地面的、方方正正的厚木板!
邊緣被灰塵和污垢覆蓋,與周圍的地面幾乎融為一體,若非這沉悶的撞擊聲指引,極難發現!
“咚!咚!”撞擊聲再次從木板下方傳來!這一次更加清晰!
更加急促!伴隨著撞擊,似乎還有極其微弱、被木板阻隔的……嗚咽聲?!
是父親!他一定被關在下面!
巨大的憤怒瞬間沖垮了恐懼!我猛地直起身,目光急切地在昏暗的祠堂里搜尋!
有什么東西?有什么東西能撬開這塊木板?!
我的目光掃過角落那堆祭祀雜物。斷裂的香爐腿?
腐朽的供桌殘肢?都不行!太脆弱!
突然,我的視線凝固在供桌一側的地面上——那里,靠墻放著一柄用來鏟除香爐灰燼的舊鐵鍬!雖然銹跡斑斑,但鍬頭還算完整!
就是它!
我幾乎是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那柄沉重的鐵鍬!
冰冷的鐵銹氣息和木柄的腐朽味鉆入鼻腔。我沖到那塊木板前,將鐵鍬鋒利的鍬頭邊緣,狠狠地楔入木板與石地之間的縫隙!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木頭呻吟聲響起!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嘎吱——嘎吱——嘭!”
一聲悶響!木板邊緣的榫卯被撬斷!整塊厚重的木板被我生生撬開了一個半尺寬的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氣味,混合著地窖特有的陰冷潮濕,猛地從縫隙中噴涌而出!那氣味……極其復雜!
濃重的泥土霉味、陳年灰塵味、還有一種……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以及……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甜腥!
這甜腥……比昨夜柴房門外濃烈,卻又似乎被某種更強烈的氣味壓制著?我的胃袋又是一陣翻攪!
但此刻顧不上了!我猛地趴下,將臉湊到那撬開的縫隙前,急切地朝下望去!
縫隙下方,是一個不大的地窖,深約一人高。
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從我撬開的縫隙透入的微光,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
就在那片微弱的光線下——
父親!
他蜷縮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雙手被粗糙的麻繩反綁在身后,嘴上勒著一道破布,勒得嘴角都滲出了血絲!
他臉色灰敗如死人,雙眼布滿血絲,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眼神渙散,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
他看到縫隙透入的光和我探下的臉,渾濁的瞳孔猛地收縮!如
同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命地掙扎起來,被堵住的嘴里發出更加凄厲的嗚咽,身體瘋狂地扭動撞擊著旁邊的泥壁!
“爸!”
我壓著嗓子嘶喊,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顫抖,“別怕!我救你出來!”
我雙手抓住撬開的木板邊緣,用盡全身力氣向上掀!
沉重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多的灰塵和霉屑簌簌落下!
“嘎——吱——嘭!”
木板終于被徹底掀開,歪斜地倒在一旁!
地窖內的景象完全暴露在眼前!
濃烈的血腥味和那股詭異的甜腥混合氣味撲面而來,嗆得我幾乎窒息!
父親蜷縮在角落,驚恐地看著我,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劇烈顫抖。
然而,更讓我魂飛魄散的是地窖的景象!
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地窖!
整個地窖的四壁,包括頭頂我撬開的那塊木板下方,都用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發黑的液體,畫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詭異的符文!
那符文歪歪扭扭,如同無數掙扎的蝌蚪和扭曲的鬼臉,相互糾纏疊加,散發著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邪異氣息!
暗紅色的液體早已干涸發黑,但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能辨認出那刺眼的暗紅底色——那是……血!大量的、早已干涸發黑的血!
而在父親蜷縮的角落旁邊,散落著幾塊破碎的、沾著暗紅血跡的瓦片,地上還有一小灘尚未完全干涸的、顏色較新的暗紅粘稠液體!
空氣中那股濃烈的血腥味,源頭正是這里!
我的目光猛地掃向父親被反綁在身后的雙手——他枯瘦的手指上,沾滿了暗紅色的、已經凝固的血痂!指甲縫里更是嵌滿了黑紅色的污垢!
是他!是父親!他用瓦片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他的血……畫滿了這地窖的墻壁?!
他在干什么?!他在用血畫符?!他想干什么?!
巨大的驚駭和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澆遍全身!《陰司輯要》里那些冰冷詭異的字眼。
以血為引、邪法、同歸。
如同毒蛇般噬咬著我的神經!
“爸!你……”我失聲驚叫,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
父親似乎被我的聲音驚醒,他那雙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眼睛猛地看向我,又猛地轉向地窖入口的方向!
喉嚨里發出更加凄厲、更加急促的嗚咽,被綁住的身體瘋狂地扭動著,像是在向我示警,又像是在……催促?!
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帶著濃重甜腥的陰風,毫無征兆地、猛地灌入了祠堂!
祠堂里本就昏暗的光線,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吞噬,變得更加幽暗!
空氣驟然冰冷!仿佛瞬間跌入了冰窖!
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惡臭,如同實質的粘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比地窖里聞到的……濃烈十倍!百倍!壓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祠堂深處,那片牌位林立的陰影里,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頭皮炸裂的……拖沓聲!
像是什么沉重濕滑的東西……在冰冷的地板上……緩緩地……蠕動!
來了!
它……找到這里了!
父親眼中的絕望瞬間達到了頂點!
他喉嚨里的嗚咽變成了瀕死的哀鳴,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巨大恐懼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催促!
他在催我下去?!催我進入這個畫滿詭異血符的地窖?!
這念頭荒謬而恐怖!
但祠堂深處那越來越近的、令人靈魂凍結的拖沓聲,像死神的腳步,狠狠踩在我的神經上!
下?還是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