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來了!
那冰冷刺骨的陰風,那濃稠得幾乎令人窒息的甜腥惡臭,如同地獄之門轟然洞開!
祠堂深處牌位陰影里傳來的拖沓聲,像是濕滑的巨蟒在冰冷的石板上蠕動,每一次摩擦都刮擦著我的靈魂,讓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父親喉嚨里那瀕死的嗚咽變成了無聲的嘶吼,被破布勒住的嘴角裂開,血絲混合著涎水淌下。
他布滿血絲的瞳孔縮成了針尖,死死釘在我臉上,里面翻涌著無法言說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懼,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催促!
他的身體在泥地上劇烈地扭動、撞擊,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指向我,又指向那敞開的、畫滿詭異血符的地窖入口!
下去!他要我下去!進入這個散發著濃重血腥和陳腐甜腥、四壁涂滿邪異符文的地窖!
這念頭荒謬絕倫!跳下去?跳進這個父親用自己鮮血畫就的、如同巨大邪符本身的囚籠?
跳下去,和這個明顯已經陷入某種極端恐懼或瘋狂的父親待在一起?
祠堂深處,那拖沓聲猛地加快了!
不再是緩慢的蠕動,而是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急迫!有什么東西正被這濃烈的活人氣息、這祠堂里驟然升騰的恐慌徹底點燃了兇性!
空氣仿佛凝固成冰,又帶著灼燒靈魂的惡意,甜腥味濃烈到化作實質的粘液,糊住了我的口鼻!
“嗬…嗬…”父親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絕望喘息,渾濁的淚水混著血水滾落。
他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著地窖入口外的黑暗,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枯葉,那眼神,是獵物看到利爪落下前的徹底絕望。
沒有時間了!
跳下去是死路一條?留在上面,立刻就會被那東西撕碎!
父親的反常,地窖的詭異,一切疑問在絕對死亡的威脅面前都失去了意義。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懼!
“爸!”我發出一聲自己也分辨不清是嘶吼還是嗚咽的怪叫,猛地向前一撲!
身體在失重中狠狠砸向地窖底部冰冷濕滑的泥地!劇烈的撞擊讓我眼前一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與此同時,頭頂傳來“嘭”一聲沉重的悶響!
是那塊被我撬開的厚重木板!它被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合攏!
嚴絲合縫!沉重的撞擊聲在地窖狹小的空間里回蕩,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地窖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嗚——!”父親發出驚恐到極致的悶哼,身體猛地蜷縮,拼命向我這邊靠攏,被反綁的身體在地上劇烈摩擦。
我趴在冰冷腥臭的泥地上,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短暫的眩暈后,無邊的黑暗和死寂如同實質的棺槨,將我死死包裹。
濃烈的血腥味、霉味、泥土味,還有那股無處不在、令人作嘔的甜腥,混合成一種地獄般的氣息,瘋狂地涌入鼻腔,刺激著脆弱的神經。
上面!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靜只維持了短短一瞬。
緊接著——
“嘶啦——!”
一種令人頭皮瞬間炸裂的、仿佛無數濕滑堅韌的皮革被同時撕裂的可怕聲音,猛地穿透厚重的木板,清晰地灌入地窖!
伴隨著這撕裂聲的,是木板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嘎吱…嘎吱…嘭!”
頭頂那塊厚重的木板,竟然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地掀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幾縷慘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祠堂里幽暗的光線,如同瀕死者的喘息,微弱地投射下來!
就在那縫隙出現的瞬間!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地窖!
甜腥惡臭瞬間濃烈了百倍!
借著那微弱到極致的縫隙光線,我看到了!
一只手!
一只從縫隙上方探下來的手!
但那絕不是人的手!
枯槁!扭曲!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尸浸泡過久的、腫脹的青灰色!
五根手指細長得如同鳥爪,指甲彎曲發黑,尖端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更恐怖的是,那青灰色的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凸起的黑色血管!
這些血管在微弱的光線下詭異地搏動著,仿佛有活物在里面鉆行!
那鬼爪般的枯手,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貪婪和殘忍,直直地朝著下方——朝著我和父親蜷縮的位置——抓探下來!
“呃啊——!”
父親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身體猛地向后縮去,腦袋拼命往冰冷的泥壁里鉆,仿佛要將自己嵌進去!
極致的恐懼如同高壓電流,瞬間貫穿我的四肢百??!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懷里的東西!
艾草!朱砂石!
它們在奔跑中硌著我的胸口!它們是我唯一的依仗!
在思維做出反應之前,我的身體已經動了!
幾乎是憑借著肌肉記憶,我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兩樣東西。
一束干枯的艾草,一塊棱角分明的暗紅色朱砂石!
我不知道該怎么用!《陰司輯要》上只說了它們有用!驅邪!辟穢!
沒有時間思考了!
就在那鬼爪帶著刺骨的陰寒即將觸碰到父親蜷縮的腳踝的瞬間,我爆發出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艾草和朱砂石,朝著那只探下來的鬼爪,狠狠砸了過去!
“噗!”
艾草干枯的葉片,瞬間碎裂成粉末!
朱砂石則重重地砸在它扭曲的手腕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炫目的光芒。
然而——
“咝——?。。 ?
一聲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非人的嘶鳴,猛地從縫隙上方炸響!那聲音里充滿了痛苦、暴怒和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
那只探下來的鬼爪,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猛地痙攣、抽搐!
艾草粉末沾染的地方,青灰色的皮膚上竟冒起一股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帶著焦臭味的白煙!
而被朱砂石砸中的手腕部位,更是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如同灼燒般的暗紅色印記!
鬼爪觸電般猛地縮了回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縫隙上方,傳來一陣混亂而暴怒的嘶鳴和刮擦聲,仿佛那東西在痛苦地甩動著受傷的手爪,同時用尖銳的指甲瘋狂地抓撓著木板邊緣!
木屑簌簌落下!
有用!真的有用!
巨大的狂喜如同巖漿般瞬間沖垮了凍結的恐懼!我成功了!我傷到它了!
“爸!你看!它怕這個!它怕艾草和朱砂!”
我激動地壓低聲音嘶喊,仿佛找到了黑暗中的燈塔。
然而,父親的反應卻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他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死死地盯著那只縮回去的鬼爪留下的空隙,瞳孔里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有更深沉、更徹底的絕望!
他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風箱般的喘息。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布滿血絲的眼珠轉向我,嘴唇在破布下無聲地翕動著,似乎在用盡最后的力氣說著什么。
看口型……他在說……“沒……用……”?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我的心臟。
就在這時,頭頂木板縫隙處那混亂的嘶鳴和抓撓聲,驟然停止了!
死寂!
一種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恐怖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連父親那微弱的喘息都消失了。整個地窖,只剩下我狂亂的心跳聲,在無邊粘稠的黑暗和血腥中,一下,一下,沉重地擂動著。
不對勁!
一股比剛才更加陰冷、更加粘稠、更加深沉的惡意,如同沉入冰海的水銀,無聲無息地從那道縫隙滲透下來,彌漫了整個地窖!
那甜腥惡臭的氣息,仿佛也帶上了一種冰冷的、審視的意味。
它在看!
它在感受!
它在……確認!
父親猛地閉上眼睛,身體徹底癱軟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撐,只剩下微微的顫抖。
我死死攥著手里僅剩的、沾染了艾草碎末的朱砂石,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狂喜早已褪去,冰冷的恐懼重新占據高地。沒用?父親為什么說沒用?剛才明明……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地窖四壁。
在頭頂那道縫隙透入的、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光線下,那些用暗紅發黑血液畫滿墻壁的、扭曲詭異的符文,仿佛突然“活”了過來!
它們不再是靜止的圖案!它們在微光中緩緩蠕動、扭曲、變形!
無數蝌蚪般的筆畫和鬼臉般的紋路相互纏繞、吞噬,構成一個龐大、復雜、散發著無盡邪異與絕望氣息的整體!
一股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鐵銹腥氣的暖流,正從那些符文的筆畫中,極其緩慢地滲透出來,融入這冰冷粘稠的地窖空氣里。
這暖流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生命流逝的氣息。
是父親的血!是他割破手腕,用自己溫熱的鮮血畫下的這些符!這些符……在吸收他的生命力?維持著某種狀態?
就在我驚駭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蠕動血符的剎那——
“砰!??!”
一聲前所未有的、如同巨錘砸擊朽木的恐怖巨響,猛地從頭頂炸開!
整個地窖都在這一聲巨響中劇烈震動!泥壁上的灰塵和碎屑暴雨般落下!
頭頂那塊厚重的木板,連帶著邊緣的石板,竟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破洞!
碎裂的木板和石塊如同炮彈般四濺飛射!其中一塊尖銳的木茬擦著我的頭皮飛過,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祠堂里幽暗的光線,伴隨著一股更加強烈的甜腥惡臭和冰冷徹骨的陰風,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破洞處灌入!
而在那破洞的邊緣!
一張臉!
一張巨大、腫脹、青灰色的臉,正從那破洞處,緩緩地探了下來!
它占據了整個破洞!腫脹得如同在水中泡了數月的尸體,皮膚緊繃得幾乎透明,底下是密密麻麻、瘋狂搏動的黑色血管網!
五官被拉扯得扭曲變形,眼睛只剩下兩個渾濁、深不見底的黑洞,沒有眼白,只有純粹的、吞噬光線的黑暗!
嘴角咧開一個非人的弧度,露出參差不齊的、尖銳發黑的牙齒!
它沒有看蜷縮在地、氣息奄奄的父親。
那雙深不見底的、純粹黑暗的眼洞,如同兩個冰冷的漩渦,死死地、精準地,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對終極掠食者的恐懼,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攫住了我的心臟和喉嚨!
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向腳底,又在下一瞬凍結!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雙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眼洞!
它……看見我了!
它……選中我了!
那咧開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更加猙獰、更加貪婪的“笑容”。
一股比冰窖更冷、比死亡更絕望的寒意,從我的脊椎一路竄上頭頂。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我僵在原地,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巨大、扭曲、散發著無盡惡意的青灰色鬼臉,從那破洞中,帶著粘稠的甜腥,一點一點地向下探來……
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