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斷界谷歲記:從金丹到渡劫的光陰刻度
- 渡世者
- 清江漁郎
- 5791字
- 2025-07-28 02:03:16
第一百個谷雨斷界谷的雨總是帶著草木的清香。唐九站在萬界樹下,指尖撫過第七十八片新葉,葉片上的龍紋在雨霧中若隱若現。樹身已粗如碗口,枝椏間纏繞的混沌氣凝成實質的光帶,將飄落的雨珠都染成淡淡的金色——這是它渡過第三次界蝕潮后的模樣,比界主殿的鎮界木還要堅韌。“大人,今年的界蝕濃度又降了三成。”界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他捧著的玉盤里放著三枚飽滿的“界心果”,果皮上的紋路與唐九腕間的龍紋玉佩隱隱共鳴。這位曾執掌中部平原千年的至尊,如今鬢角的白發比當年又添了幾分,面對唐九時總是微微躬身,再無半分玉座上的威嚴。唐九接過界心果,指尖的混沌氣滲入果肉,果核應聲裂開,露出里面銀色的果仁——那是滋養神魂的至寶,他每天都會煉化成露,滴在龍紋玉佩上。玉佩在衣襟里輕輕顫動,像阿禾沉睡中不安的呼吸。“多少年了?”他望著谷外被雨水洗得發亮的平原,那里的村落炊煙裊裊,孩童的嬉笑聲順著風飄進谷中。上次聽到這樣的聲音,還是在界河灣的木屋前。界主的瞳孔微縮,連忙取出隨身攜帶的“光陰漏”。漏壺里的金沙已所剩無幾,刻度停在“一百零三載”的位置。“回大人,自您駐留斷界谷,已是一百零三年。”他頓了頓,補充道,“您突破化神期那年,正好是第一百個年頭。”唐九的指尖在樹干上輕輕敲擊,樹身立刻浮現出清晰的年輪,每一圈都標注著境界突破的日期:金丹→元嬰(三十七年),元嬰→化神(六十三年),化神→煉虛(九十八年)。最新的那圈年輪還泛著淡淡的青色,是三個月前剛突破煉虛期時留下的印記。“一百零三年...”他低聲重復,混沌氣在體內緩緩流轉,經脈中傳來如同江河奔涌的轟鳴。這股力量放在百年前,足以讓他在試煉地橫著走,可如今面對斷界谷深處那道日益擴大的界壁裂縫,依舊顯得杯水車薪。界主看著他鬢角新添的銀絲,那是強行催動混沌氣對抗界蝕留下的痕跡,突然跪地叩首:“大人,中部平原的修士已集結完畢,煉虛期以上者共七十二人,元嬰期三百余眾,隨時可聽候調遣。”他的額頭抵著濕滑的青石,“再過百年,待您突破合體期,就算收割者親臨,我部也有一戰之力!”唐九扶起他,掌心的溫度讓界主動容。這位至尊還記得百年前那個清晨,自己因嫉妒而用界心石試毒,被覺醒的玄黃大帝神魂震懾;記得五十年前界蝕潮突襲,唐九為護住平原的村落,硬生生用身體堵住裂縫三天三夜,醒來時全身皮膚都被界蝕氣灼成紫黑色;更記得十年前,唐九將好不容易凝結的“混沌丹”分給受創的魔獸族群,自己卻因靈力枯竭差點走火入魔。“劫難不是靠人數堆出來的。”唐九的目光落在光陰漏里最后一粒金沙上,“去把‘萬族圖譜’取來,我要看看東部海域的鮫人族是否愿意借出‘鎮海珠’。”界主領命退下時,看見唐九重新將掌心貼在萬界樹上。樹身的龍紋突然亮起,與他腕間的玉佩產生共鳴,無數細碎的光點從枝葉間飄落,在地面組成阿禾的虛影——那是唐九用混沌氣和思念凝結的幻象,每天都會出現片刻,像女孩從未離開過。第二百個霜降斷界谷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唐九正在為萬界樹更換“聚靈陣”。陣盤上的符文已磨損嚴重,是他親手刻的第九十九套陣圖,每個符號都融合了玄黃卷的封印術與星界的混沌紋。樹身此刻已高逾十丈,枝椏刺破云層,葉片上的龍紋在雪光中流轉,將整個斷界谷籠罩在溫暖的光暈里。“大人,西部荒原的‘蝕骨風’又加劇了。”界主的聲音帶著疲憊,他的玄色長袍上沾著冰霜,鬢角的白發比十年前又多了大半,“拓跋族長傳來消息,他們的‘鎮風塔’已坍塌三座,族中子弟死傷過半...”唐九接過界主遞來的傳訊玉簡,指尖剛觸碰到玉面,就感覺到刺骨的寒意——那是蝕骨風里的界蝕氣,連大乘期修士的靈韻都能凍結。他抬頭望向西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呈現出詭異的灰黑色,像一塊巨大的裹尸布。“讓鮫人族的鎮海珠準備好。”唐九轉身走向谷深處的界壁裂縫,那里的混沌氣已濃如墨汁,裂縫邊緣的巖石正在以每月半尺的速度消融,“通知拓跋族,今夜子時,我會在荒原布下‘逆靈陣’。”界主看著他走向裂縫的背影,突然開口:“大人,您的境界...已是合體期巔峰了。”他的聲音里帶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有敬畏,有欣慰,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眼前這個男人的成長速度,早已超出了真界的修煉常識,甚至隱隱有了超越玄黃大帝的趨勢。唐九的腳步頓了頓,混沌氣在體內翻涌,確實感覺到了突破的契機。可每次靈力運轉到極致,腕間的玉佩就會傳來刺痛——那是阿禾的神魂在警示,強行突破可能會波及她的沉睡。“不急。”他的聲音平靜無波,“等找到逆時泉,再考慮渡劫的事。”界主默然。他知道唐九心中的執念,這兩百年來,對方走遍了真界的每一處險地,從極北的冰原到南疆的毒沼,只為尋找那處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泉眼。光陰漏換了三個,斷界谷的草木枯榮了兩百次,唐九的鬢角已染滿風霜,可只要提到“阿禾”二字,他眼底的光就從未熄滅。深夜的西部荒原,蝕骨風卷著冰碴呼嘯而過。唐九站在鎮風塔的廢墟上,雙手結印,混沌氣在他掌心化作旋轉的太極圖。七十二名煉虛期修士按照陣位站定,將靈韻注入他的體內,界主則親自鎮守陣眼,用畢生修為催動鎮海珠。“起!”唐九一聲低喝,太極圖突然暴漲,將整個荒原籠罩其中。蝕骨風遇到太極圖的金光,瞬間化作漫天冰霧,那些被凍結的修士靈韻重新流轉,甚至連坍塌的鎮風塔基石都開始微微顫動。拓跋族長跪在雪地里,望著半空中那個衣袂翻飛的身影,老淚縱橫。他想起百年前那個傳聞——中部平原有個金丹期修士,敢單挑巖甲獸;如今親眼所見,這位煉虛期巔峰的大人,竟能以一己之力逆轉界蝕天災。當最后一縷蝕骨風被凈化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唐九落在雪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合體期的靈力在強行催動逆靈陣后出現了反噬。界主連忙遞上療傷丹藥,卻被他揮手擋開。“去看看那些孩子。”唐九指著不遠處蜷縮在帳篷里的孩童,他們的小臉凍得發紫,卻眼睛亮閃閃地望著天空,“給他們每人一枚‘暖靈玉’。”界主望著他走向帳篷的背影,突然明白為何萬族會心甘情愿歸附。這位大人的力量固然令人敬畏,可更讓人動容的,是他從未因境界提升而改變的溫度——就像斷界谷的萬界樹,枝繁葉茂卻始終記得扎根的土壤。第三百個驚蟄斷界谷的桃花開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萬界樹的葉片上,與金色的龍紋交相輝映。樹身已長到三十丈高,主干需要十余人合抱,枝椏延伸至谷外,將整個中部平原都護在樹蔭下。唐九坐在樹杈上,手里拿著片剛摘下的桃花瓣,指尖的混沌氣讓花瓣緩緩旋轉。腕間的龍紋玉佩突然發燙,他低頭看去,玉佩表面竟滲出淡淡的血絲——是阿禾的神魂在回應什么。“大人!”界主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連滾帶爬地沖進谷中,手里的光陰漏摔在地上也顧不上撿,“東部海域...東部海域的海底裂谷,發現了‘逆時泉’的蹤跡!”唐九猛地從樹杈上站起,桃花瓣在他掌心瞬間化為飛灰。三百年了,從界河灣的木屋到斷界谷的桃花,他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消息確鑿?”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混沌氣在體內劇烈翻涌,差點震碎身下的樹枝。界主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枚濕漉漉的玉簡:“是鮫人族的小公主發現的,泉眼周圍的海水都是倒流的!她還說,泉眼的光和您玉佩上的龍紋一模一樣!”唐九握緊玉佩,血絲在表面緩緩游走,像阿禾不安的心跳。他能感覺到沉睡的神魂正在蘇醒,玉佩的溫度越來越高,幾乎要燙傷他的皮膚。“備船。”他縱身躍下樹杈,落地時激起漫天桃花,“現在就去東部海域。”界主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跪地叩首,聲音嘶啞:“大人,您的境界...早已超越渡劫期,是真界萬年來的第一人。”他的額頭抵著滿地花瓣,“收割者若真敢來,我中部平原百萬修士,愿為您赴湯蹈火!”唐九的腳步停在谷口,春風掀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早已磨得發白的星軌書院外袍內襯。三百年的時光在他臉上刻下了深邃的輪廓,卻沒能改變眼底的清澈。“界主可知,”他回頭望去,萬界樹的葉片在風中沙沙作響,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我守在這里三百年,不是為了做什么第一人。”他抬手撫摸腕間的玉佩,那里的溫度剛剛好,像阿禾掌心的溫度:“只是為了等一個約定,等一個能對她說‘我做到了’的清晨。”界主望著他消失在谷口的背影,突然老淚縱橫。他終于明白,所謂的境界高低、力量強弱,在這份跨越三百年的牽掛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就像斷界谷的歲月,春花秋月,寒來暑往,真正值得銘記的,從來不是流逝的時光,是時光里從未改變的等待。谷外的平原上,萬族修士正在集結。他們不知道唐九要去何處,卻自發地排列成隊,朝著東方的方向深深鞠躬。風中傳來孩童的歌謠,是用界河灣的調子改編的新詞:“桃花開,龍紋亮,哥哥守在樹中央。等花開,等泉響,妹妹醒來笑一場。”歌聲飄進斷界谷,落在萬界樹的葉片上,與金色的龍紋共振,化作漫天光點,朝著東方的海域飛去。那里,有等待了三百年的逆時泉,有即將蘇醒的靈魂,還有一場跨越時光的重逢,正在悄然醞釀。而斷界谷的光陰漏里,最后一粒金沙終于落下,在底座上刻下清晰的印記——三百載。這不是結束,是另一段時光的開始,是唐九用三百年的等待,為阿禾鋪就的,通往蘇醒的路。界主撿起地上的光陰漏,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他知道,當唐九帶著蘇醒的阿禾回來時,斷界谷的桃花會開得更盛,萬界樹的龍紋會更加璀璨,而他,會站在谷口,像迎接歸來的英雄那樣,迎接這對跨越了三百年時光的兄妹。劫難的陰影固然沉重,可只要有這樣的守護與等待,真界的光,就永遠不會熄滅。
唐九的指尖最后一次撫過萬界樹的樹干,三十丈高的樹身已能遮蔽半個斷界谷,葉片上的龍紋在陽光下流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腕間的龍紋玉佩輕輕發燙,像阿禾沉睡中不安的輕顫——這是他在真界停留的第三百零一年,也是決定離開的日子。
界主捧著那枚磨損的光陰漏站在身后,玄色長袍的下擺掃過滿地桃花瓣,動作間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大人放心,”他突然單膝跪地,將光陰漏高舉過頭頂,漏壺里的金沙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屬下以中部平原萬族靈韻起誓,若劫難降臨——”
他的聲音在谷中回蕩,驚起無數棲鳥:“第一,屬下會親守斷界谷,以鎮界木為薪,燃盡畢生修為催動萬界樹的‘共生陣’,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氣,也要讓界壁裂縫晚崩塌一刻。”
唐九望著谷深處那道依舊在緩慢擴張的裂縫,混沌氣在指尖凝成實質的光刃。三百年前他初到時,裂縫僅能容孩童側身通過,如今已寬逾十丈,暗紫色的界蝕氣像毒蛇般吐著信子。界主的話不是妄言,燃盡大乘期修為催動的共生陣,確實能為他爭取至少三月的時間。
“第二,”界主的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石,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屬下已將中部平原的萬族子弟編入‘守界軍’,拓跋族的鐵騎守西部荒原,鮫人族的艦隊鎮東部海域,就算戰至最后一人,也要護住界河源頭的逆時泉——那是阿禾小友醒來的希望。”
唐九的目光落在界主捧著的光陰漏上,漏壺內側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是這三百年間為凈化界蝕犧牲的修士。每個名字旁都標著犧牲的年份,最早的那行字跡已模糊,是三十年前在西部荒原凍死的拓跋老族長。
“第三,”界主突然拔出腰間的骨刃,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鮮血滴在光陰漏的底座上,瞬間被吸收,漏壺表面浮現出玄黃大帝的龍紋印記,“若屬下不幸戰死,鎮界木會自動啟動‘血繼陣’,以中部平原的地脈靈韻為代價,為大人傳回最后的界蝕圖譜。”
骨刃“哐當”落地,界主的掌心卻未愈合,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地上,與桃花瓣融為一體。這是真界最古老的“血誓”,以自身神魂為引,若違誓言,會被萬族靈韻反噬,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唐九彎腰扶起他,指尖的混沌氣掠過界主的掌心,傷口瞬間愈合。“不必如此。”他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動容,三百年的相處,這位曾試圖算計他的界主,早已不是當年玉座上的孤高至尊,“我此去不是永別,只是去尋找壓制界蝕的‘跨界陣’。”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玉簡,上面刻著玄黃卷里記載的“界壁坐標”:“若三年后我未歸來,便按此坐標啟動‘萬界呼應陣’,斷界谷的萬界樹會與其它界面的幼苗產生共鳴。”
界主接過玉簡時,指尖在顫抖。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跨界陣的啟動需要渡劫期修士的靈韻,而唐九如今雖已是合體期巔峰,卻要面對界壁之外的未知風險。那些界面或許有比真界更兇猛的界蝕,或許有連玄黃大帝都忌憚的存在。
“大人何時動身?”界主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望著唐九腰間的龍蛇槍,槍桿上的鱗片已被三百年的歲月磨得光滑,卻依舊透著凜冽的鋒芒。
“今夜子時。”唐九抬頭望向星空,那里的星辰正在緩慢移位,形成一道通往未知界面的軌跡,“等月上中天,界壁會出現短暫的裂隙。”
界主突然轉身,從儲物袋里取出個古樸的木盒,里面是三枚用界心石碎片打磨的令牌,令牌上分別刻著“中部”、“西部”、“東部”的字樣:“這是萬族的‘調兵令’,大人若在其它界面遇到萬族分支,出示令牌即可獲得支援。”他頓了頓,補充道,“拓跋族長的孫子已突破大乘期,東部海域的鮫人族小公主也覺醒了控水神通,他們都盼著能為大人效力。”
唐九接過令牌,指尖傳來熟悉的靈韻——是那些在凈化界蝕時犧牲的修士留下的氣息,像無數雙眼睛在默默注視。他想起三百年前在界主殿,這位至尊曾用界心石試他的毒;如今卻將整個真界的安危,系在他這趟未知的旅途上。
夜幕降臨時,斷界谷燃起了萬盞油燈,從谷口一直延伸到萬界樹下。萬族的修士們自發地聚集在谷外,沒有人喧嘩,只是靜靜望著那個站在樹影下的身影。他們知道這位大人要離開了,卻沒有人挽留——因為他們都明白,他的離開,是為了讓所有的守護都更有意義。
子時的鐘聲響起時,界壁果然裂開一道縫隙,縫隙里透出五彩的霞光,與唐九腕間的龍紋玉佩產生共鳴。他最后看了眼萬界樹,葉片上的龍紋在夜風中閃爍,像阿禾在揮手告別。
“記住你的承諾。”唐九的聲音在夜風中回蕩,身影漸漸融入界壁的縫隙。
界主單膝跪地,望著那道縫隙緩緩閉合,直到最后一縷霞光消失在夜空。他握緊手中的調兵令,掌心的血誓印記在月光下泛著紅光。
“屬下遵命。”他的聲音在空寂的斷界谷里響起,帶著穿透時光的堅定,“定守此地,等大人歸來。”
萬界樹的葉片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場離別伴奏。界主知道,從今夜起,他不僅要守護真界的安寧,還要為遠在其它界面的唐九,守住歸來的路。劫難或許會很兇猛,犧牲或許會很沉重,但只要斷界谷的萬界樹還在,只要那枚龍紋玉佩還在傳遞著微弱的共鳴,他就會像三百年前承諾的那樣——
與真界共存亡。
谷外的油燈依舊亮著,像無數雙等待的眼睛,在漫漫長夜里,守著一個關于歸來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