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鏡中迷局

林棲梧強壓下喉間腥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新月形的血痕在舊疤上交錯。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囚車上那截露出的青銅護腕，護腕邊緣的云雷紋還帶著三叔特有的刻痕——那是三叔總說“機關之道貴在方圓相濟“時，親手用刻刀鑿出的弧度。

可記憶里三叔分明在沈府大火時葬身火海，焦黑的身影倒在機關獸殘骸中的畫面，至今仍在她噩夢里反復閃現。

異瞳劇烈發燙，左眼琥珀金光芒如燃燒的熔金，映出囚車車輪暗藏的梅花機關——輪軸間卡著的青銅齒輪上，刻著工部特有的防偽紋路；右眼琉璃碧流轉著數據流般的紋路，穿透黑布捕捉到里面若隱若現的機械關節，金屬接縫處滲出的黑色黏液，正順著布料紋路緩緩暈染。

“殿下可知沈家莊園早已寸草不生？”她突然轉身，染血的裙擺掃過滿地密詔碎片，碎紙片沾著她的血漬，在青磚上拼成詭異的圖案。“這些'逆黨'分明是...…”話音未落，御書房的青銅仙鶴燭臺突然發出蜂鳴，七盞燭火同時轉為幽藍。燭淚凝固成詭異的人形，順著仙鶴羽翼滴落，在地面腐蝕出焦黑的痕跡。

蕭景琰猛地將林棲梧拽到身后，他佩劍出鞘的寒光映出兩人扭曲的倒影。

林棲梧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著血腥味——那是沉淵殿之戰留下的氣息。墻面轟然洞開的剎那，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露出嵌滿銅鏡的暗室。每面銅鏡都蒙著薄霜，鏡面深處隱隱浮現人影，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從另一個世界窺視著他們。

林棲梧瞳孔驟縮。其中一面鏡中，謝清寒面色慘白，嘴角溢出的黑血在鏡面蜿蜒成字，她的琉璃義眼閃爍著微弱藍光，拼盡全力比劃著“快走”的手勢；另一面鏡里，沈棲凰戴著梅花面具，手中把玩著她母親的紅梅發簪，面具縫隙中透出的目光陰冷如蛇。“這是工部失傳的'照影鏡'，能映出...…”蕭景琰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所有鏡面突然泛起漣漪，鏡中人竟同時轉頭望向他們，動作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

殿外驚雷炸響，椒房殿方向傳來瓷器碎裂聲，尖銳的聲響刺破雨幕。林棲梧想起皇后腕間的梅花鏢墜，那熟悉的造型與沈棲凰的武器如出一轍。她轉身便要沖出去，卻被暗室中央的鎏金屏風吸引。

屏風上雕刻的百鳥朝鳳圖里，唯獨少了鳳凰尾羽，空缺處的凹槽邊緣布滿細小齒痕，竟與她懷中紅梅吊墜嚴絲合縫。

“別碰！”蕭景琰的警告晚了一步。當吊墜嵌入的瞬間，整座屏風發出齒輪咬合的轟鳴，開始緩緩翻轉。林棲梧被強大的氣流掀翻在地，后背撞上冰涼的銅鏡，鏡面映出她驚恐的面容。

屏風背面展露的剎那，腐臭氣息撲面而來——密密麻麻的人皮燈籠懸掛在鐵鏈上，每個燈籠都繪著朝中大臣的面容。燭火在人皮下搖曳，將五官扭曲成猙獰的鬼臉，有人皮邊緣還滲著新鮮的血跡，順著燈籠穗滴落在地。

林棲梧認出其中一張是戶部侍郎——正是半月前宣稱告老還鄉的那位。她的聲音在顫抖，指尖拂過燈籠上未干的血跡：“這些人...早就死了。”右眼突然劇痛，琉璃碧光芒暴漲，竟穿透人皮照出內部機關：每具皮囊下都藏著青銅骨架，心臟位置嵌著刻有梅花的銅片，銅片邊緣刻著細小的編號，“37”、“38”、“39”......

暗室外傳來雜亂腳步聲，靴底踏過水洼的聲音由遠及近。數十名禁軍將御書房團團圍住，甲胄碰撞聲中帶著肅殺之氣。

為首的將軍摘下頭盔，赫然是今早接應的侍衛長。他腰間玉佩的冰裂紋此刻泛著紅光，眼神冰冷如霜，手中長槍直指林棲梧：“奉陛下旨意，緝拿沈府余孽！”

蕭景琰擋在她身前，玄色蟒袍獵獵作響：“本太子在此，誰敢放肆？”他的聲音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可林棲梧注意到他握劍的手在微微顫抖——那是冰蘭毒發作的征兆。

混亂中，林棲梧瞥見鏡中謝清寒的手勢。她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中蔓延。將血噴在最近的銅鏡上，鮮血在鏡面綻開如紅梅。鏡面轟然炸裂，碎片飛濺間，她看清鏡后暗格里的密卷——最上面那張泛黃的紙上，畫著與三叔護腕同樣的云雷紋，卻在紋路間隙用朱砂寫著：“替身計劃，第三十七人。”字跡邊緣暈染的血漬，與燈籠上的血跡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她冷笑出聲，血沫濺在密卷上。此刻終于明白，那些所謂的“逆黨“，不過是用機關術制造的替死鬼。

而真正的沈家幸存者，或許正被關在某個更可怕的地方。當禁軍的長槍刺來時，她甩出軟鞭纏住房梁，在墜落的人皮燈籠火光中騰空而起。燃燒的人皮帶著焦糊味掠過她臉頰，頭發被火苗燎到，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落地瞬間，她的異瞳同時鎖定三個方向：皇后椒房殿的異常火光中，隱約可見梅花鏢的寒芒；地牢深處傳來的齒輪轉動聲，混著若有若無的哀嚎；還有蕭景琰腰間突然亮起的冰裂紋玉佩——那光芒與侍衛長的玉佩遙相呼應。這場始于沉淵殿的陰謀，此刻如同蛛網般在皇宮蔓延。而她，正是那個要將蛛網撕碎的人。

林棲梧握緊謝清寒留下的琉璃義眼殘片，碎片刺破掌心，鮮血滴落之處，在青磚上匯成小小的血潭，倒映著她決絕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