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暗流初現
晨光刺破云層的剎那，林棲梧蜷縮在沉淵殿的殘垣斷壁間，碎石硌得她后背生疼。
她望著掌心被磁針劃破的傷口，鮮血正順著北斗的指向蜿蜒成線，在沾滿灰燼的掌紋間凝結成暗紅的痂，如同命運烙下的印記。
遠處傳來玄甲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金屬鎧甲的碰撞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廢墟上格外刺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跳上，震得胸腔發麻。她將染血的香囊塞進衣襟，布料摩擦傷口帶來的刺痛讓她微微皺眉，舊傷未愈又添新痛，卻不及心中的苦澀萬分之一。
異瞳在朝陽下泛起微光——左眼琥珀金倒映著天邊翻涌的鉛灰色烏云，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右眼琉璃碧則捕捉到街角處一閃而過的黑影，那抹黑影裹著黑袍，衣角繡著若隱若現的梅花紋樣，隨風輕擺，轉瞬即逝。
“林姑娘！“太子的貼身侍衛長策馬而來，棗紅馬喘著粗氣，口鼻噴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冰晶，馬蹄踏過碎石，濺起的顆粒打在林棲梧腳邊。侍衛長銀槍上的紅纓沾滿塵土，邊緣還結著干涸的血痂，顯然經歷過激烈戰斗。紅纓隨著馬匹的顛簸輕輕搖晃，仿佛在訴說著一路的腥風血雨。“殿下聽聞沉淵殿異動，特命我等前來接應。“他翻身下馬時，動作利落卻帶著一絲疲憊，林棲梧注意到他腰間懸掛的玉佩，溫潤的白玉邊緣刻著與寧王密詔上相同的冰裂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像是被利刃刻意雕琢，透著一股冷冽的殺意。
馬車駛入朱雀大街時，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響與市井喧囂交織。
林棲梧隔著褪色的錦緞車簾，聽見百姓的竊竊私語如毒蛇般鉆進耳朵。“聽說寧王昨夜暴斃，死狀可怖！““不對，我親眼看見他的儀仗隊往城西去了，車輦上還飄著龍旗！““沈府余孽還沒除盡，當心半夜索命...“這些聲音像冰冷的箭矢，字字扎進她心里。她下意識握緊謝清寒留下的琉璃義眼殘片，碎片鋒利的邊緣深深割進皮膚，血珠滲出來，卻比不上內心翻涌的刺痛。往事如潮水般涌來，家族的覆滅、親人的離世，都在這一聲聲議論中被重新揭開傷疤。
宮門前，太子蕭景琰身披玄色大氅，金絲繡制的蟒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親自上前掀開馬車簾，目光掃過林棲梧染血的裙擺和凌亂的發絲。發絲黏在她蒼白的臉上，遮住了部分疲憊的神情。“棲梧，你瘦了。“他伸手欲扶，指節白皙修長，卻在觸及她肩膀時驟然停頓——那里還殘留著與寧王機械肢節搏斗時的灼傷，焦黑的皮膚下泛著詭異的青紫色，傷口周圍的皮膚微微腫脹，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林棲梧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觸碰，感受到他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失落，那失落如同一把小錘，輕輕敲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御書房內，檀香混著朱砂墨的氣息令人窒息。蕭景琰將從沉淵殿帶回的密詔鋪展在紫檀木案上，指腹在“慶和三年秋獵“的字跡上反復摩挲，眉頭越皺越緊。他的手指在紙上輕輕滑動，仿佛要從這陳舊的字跡中挖出隱藏的秘密。
“寧王的陰謀遠未結束。“他突然抽出腰間佩劍，寒光閃過，密詔被斬成碎片，紙片如雪片般飄落，“這些偽詔不過是冰山一角，朝中半數大臣的印鑒都被篡改過。工部尚書的朱批、欽天監的星圖...“他的聲音低沉而憤怒，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顯示出他內心的極度憤怒。
林棲梧正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尖銳的驚呼聲。
她沖至窗邊，只見宮墻之外，一隊身披黑甲的士兵正押送著三輛囚車經過。囚車由精鐵打造，縫隙間滲出暗紅液體，在石板路上拖出長長的血痕，血痕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最前方的囚車里，那人蒙著黑布，露出的半截手腕上，赫然戴著沈家特有的青銅護腕。護腕表面刻著繁復的機關紋路，正是三叔最喜愛的樣式。那紋路精致而復雜，每一道線條都仿佛在訴說著沈家的輝煌與如今的落魄。“那是...“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喉間泛起腥甜，指甲深深掐進窗框的檀木里，檀木的紋理刺痛著她的指尖，卻比不上心中的震驚與悲痛。
“這些是今早突襲沈家莊園的'成果'。“蕭景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難以捉摸的意味。他轉動著桌上的冰裂紋鎮紙，鎮紙表面的紋路與侍衛長的玉佩如出一轍，“不過本太子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沈家莊園早成廢墟，為何突然冒出這些'逆黨'？“他忽然靠近，溫熱的呼吸掃過林棲梧耳畔，“你在沉淵殿，究竟發現了什么？“他的眼神中帶著探究與懷疑，仿佛在審視一個潛在的敵人，又像是在尋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伙伴。
夜幕降臨時，林棲梧在宮女的引領下來到椒房殿。鎏金宮燈將殿內照得明亮如晝，燈光灑在華麗的裝飾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皇后謝明玥斜倚在金絲楠木榻上，腕間的羊脂玉鐲與沈棲凰的梅花鏢墜子碰撞出清脆聲響。玉鐲溫潤潔白，梅花鏢墜子卻透著一股冷冽的殺意，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聽說你見著了本宮的妹妹？“她慢條斯理地轉動著護甲，珍珠流蘇在燭光下搖晃，“當年清寒執意追查沈府滅門案，結果落得個暴斃的下場...“她突然攥緊梅花鏢，鋒利的鏢刃刺破指尖，血珠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綻出妖冶的紅梅，“有些人，總愛多管閑事。“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在嘲諷那些為正義而戰的人。
林棲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謝清寒臨終前的笑容突然在腦海中閃現。還有她最后說的“找到真正的...“，此刻像咒語般在耳畔回響。椒房殿外，烏云遮住了月亮，一場暴雨即將來臨。狂風拍打著雕花窗欞，發出“砰砰“的聲響，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仿佛是天空在憤怒地咆哮。而在皇宮深處的地窖里，某處機關正在悄然啟動，齒輪轉動的聲音與遠處的悶雷交織，銹跡斑斑的鎖鏈被緩緩拉起，塵封多年的秘密即將破土而出。每一聲齒輪的轉動，都像是命運的齒輪在緩緩推進，預示著更大的危機和挑戰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