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槐影血契

卯時三刻，蝕心蠱如沸騰的鐵水在林小滿后頸翻涌。她蜷縮著撞向洞壁，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昨夜阿鳶指尖殘留的丹蔻香氣仍縈繞鼻尖，混合著此刻樹洞深處腐木與苔蘚的腥氣，化作令人作嘔的味覺記憶。懷中檀木牌突然發燙，半朵桃花紋路像活過來的蜈蚣，沿著她的掌紋緩慢攀爬，滲出帶著鐵銹味的黏液。

溪面漂浮的磷火突然炸成詭譎的蓮花狀，老槐樹扭曲的枝干上，每段紅綢都在發出細若游絲的啜泣。林小滿顫抖著湊近，終于看清綢緞下白骨的眼窩里嵌著螢火蟲——那些幽綠光點組成密密麻麻的“逃“字，隨著呼吸明滅。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某具骨架腰間的銀鈴鐺時，鈴舌發出的聲響竟與父親臨終前的咳嗽聲重疊。

“別動。“泠月的鏈刃擦著她耳垂掠過，斬斷一根裹著人皮的荊棘藤蔓。玄衣少女扯開左眼黑綢，布滿血絲的豎瞳里，數據流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重組，像極了被攪亂的星圖。她后頸的咒文刺青泛著詭異的紫光，隨著喘息在皮膚下蜿蜒游走，“聽風蠱的觸須已經爬上你的腳踝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木屐敲擊石板的脆響，三長兩短的節奏暗藏蠱蟲密語。泠月猛地將林小滿拽進樹洞凹陷處，自己倚著樹干擦拭鏈刃。金屬碰撞聲中，林小滿注意到她刻意用劍穗纏住左手小指——那根手指少了半截，斷面處凝結的血痂呈詭異的青黑色。

青禾哼著跑調的童謠出現，竹籃里的草藥根莖正在詭異地扭曲生長。曼陀羅的花苞滲出黑色汁液，滴落在她繡著并蒂蓮的裙擺上，瞬間腐蝕出焦黑的孔洞。“泠月姐姐又在偷懶呀？“少女歪著頭，發間茉莉突然化作帶毒刺的飛蟲，珍珠耳墜折射的紅光在她眼底碎成菱形光斑，“阿鳶姐姐說，私會外人的人，要做成花肥呢。“她說話時舌尖輕舔唇角，酒窩里凝著的黑色斑點隨著笑容裂開，露出底下潰爛的皮肉。

泠月冷笑，鏈刃劃出冰藍色弧光：“你以為憑這些障眼法就能困住我？“刀鋒掠過之處，飛蟲化作黑灰，卻在落地瞬間重組為阿鳶的虛影。青禾趁機甩出銀絲，表面布滿倒刺的絲線纏住林小滿脖頸，傳來被砂紙打磨的劇痛。“原來謝姐姐也在呀~“少女突然湊近，呼吸間噴出帶著尸臭的熱氣，“你的血比普通外鄉人香多啦，做成藥引肯定能讓命珠更強大。“她手腕翻轉，銀絲上浮現的血色符咒竟與林小滿腕間紋路共鳴，灼燒出焦糊的味道。

千鈞一發之際，泠月擲出匕首斬斷銀絲，順勢扣住青禾手腕。玄衣少女的拇指死死按壓對方內關穴，指節因用力泛白。

林小滿這才看清，泠月掌心布滿陳舊的咬痕，每道疤痕都呈月牙狀——與青禾銀鈴上的圖騰如出一轍。“帶話給阿鳶，“泠月湊近青禾耳畔低語，聲音輕得像羽毛，“再動她，我就把永生池底的骸骨都翻出來。“說罷，她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青禾眉心，少女瞬間如斷線木偶般癱倒。

青禾跌跌撞撞逃走后，泠月從樹洞夾層取出一卷羊皮紙。紙張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上面密密麻麻畫滿符咒與星圖。“初代陣法的關鍵在血月祭壇，“她將紙塞進林小滿手中，指尖殘留的寒意讓紙張結出霜花，指甲縫里還嵌著青禾的血痂，“但要打開祭壇，必須集齊十六靈女的命紋——阿鳶的玉扇、我的左眼、青禾的銀鈴......都是鑰匙。“說到“左眼“時，她下意識捂住傷處，喉結滾動，露出鎖骨處猙獰的抓痕，“記住，昭昭的箜篌第七根弦，藏著破除記憶封印的秘術。“

林小滿正要追問，溪面突然炸開血色漣漪。泠月臉色驟變，將她推進樹洞深處：“躲好！守夜人來了！“數十道黑影破水而出，為首之人戴著青銅面具，面具縫隙滲出的黑色液體滴落在桃花上，瞬間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那人手中長劍刻滿詭異符文，劍鋒掠過之處，空氣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響。泠月揮劍迎戰，故意賣個破綻引開追兵，轉身前對林小滿比了個割喉的手勢——這是她們昨夜約定的暗號，意味著“立刻銷毀證據“。

林小滿蜷縮在樹洞，懷中《武陵異志圖》突然發燙。絹布上浮現出父親的字跡：“若見血色槐花，速取其蕊。“抬頭望去，老槐樹頂端竟綻放著妖異的紅花，花蕊中包裹著半枚玉佩——與她頸間的玉佩紋路嚴絲合縫。當她伸手觸碰槐花時，花瓣突然化作血滴，順著手臂蜿蜒而下，在腕間赤色紋路上形成新的圖騰。每道血痕都像活過來的蛇，沿著血管鉆進心臟，帶來窒息般的疼痛。

暗門開啟的瞬間，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滿地骸骨中央，插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青銅劍，劍柄纏著褪色紅綢，劍身上用血寫著：謝長生，罪該萬死。林小滿伸手觸碰劍柄的剎那，無數記憶如潮水涌來——父親跪在阿鳶腳下，被靈女們剜出心臟；初代族長謝清越被釘在命珠祭壇，痛苦的嘶吼響徹云霄......而在記憶深處，她看到蘇棠穿著天機閣服飾，正將一枚銀針插入阿鳶后頸。

“原來你在這兒。“甜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小滿渾身僵硬，青禾倚在洞口，手中銀鈴發出攝人心魄的聲響，少女眼中滿是癲狂，發間茉莉花早已化作黑色飛蛾，翅膀上印著與命珠相同的紋路。她脖頸突然詭異地扭轉180度，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蠱蟲咬痕，每道傷口都在滲出紫色液體：“阿鳶姐姐說得對，謝家的人都是騙子。既然找到了劍，就該物歸原主啦~“說著，她張開嘴，從喉間爬出一條渾身是眼的蠱蟲。

林小滿握緊青銅劍，劍柄上的紅綢突然纏上她的手腕，劍刃閃過寒光。就在這時，泠月渾身浴血闖入，鏈刃纏住青禾的銀絲。玄衣少女的玄衣破破爛爛，露出大片燒傷的皮膚，胸口插著守夜人的符文箭，卻依然穩如磐石：“快走！往西南方向，去找昭昭！她的箜篌能擾亂結界！“她突然將一枚銀針塞進林小滿掌心，針尾刻著與老槐樹白骨手中珠子相同的符號，“若遇到危險，扎入她后頸第三椎骨！“

林小滿轉身狂奔，身后傳來泠月的慘叫與青禾的尖笑。桃林深處，阿鳶搖著玉扇注視這一切，扇面金紋中浮現出天機閣的徽記，她指尖輕撫扇骨上的骷髏雕花，喃喃自語：“謝家血脈，終于要解開最后的封印了。“而在更遠處，蘇棠撫摸著腰間彎刀，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竟開出細小的曼陀羅花：“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她抬手摘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與阿鳶七分相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