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箜篌迷音

林小滿的繡鞋早已被腐葉磨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腳踝處被白骨抓傷的傷口滲出黑血，在月光下泛著瀝青般的光澤。

她懷中的青銅劍突然發出一陣一陣嗡鳴，劍柄上纏繞的褪色紅綢自動解開，如活蛇般纏住她的手腕，勒出細密的血痕。

遠處傳來的箜篌聲里夾雜著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轉過布滿倒刺藤蔓的山坳，血潭上方的閣樓正緩緩旋轉。猩紅霧氣中，昭昭斜倚朱欄，十二弦箜篌漂浮在她身前，每根琴弦上都懸掛著嬰兒拳頭大小的人面蛹。她眼尾的紫色花鈿隨著呼吸明滅，像是兩簇跳動的鬼火。“謝家的小崽子也會咬人了？“少女突然暴起，銀絲纏在琴弦上猛地一扯，數百枚帶倒刺的銀針呈扇形射來，釘入林小滿腳邊的石板，濺起的碎石在她小腿劃出三道血痕。

林小滿扯下染血的裙擺纏住傷口，布料剛觸到皮膚就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她將刻著桃花的木牌拍在欄桿上，木牌表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滲出帶著腥甜氣息的黏液。“泠月說你的第七弦能破命珠封印。“話音未落，昭昭突然爆發出尖銳的笑聲，震得箜篌自動發出刺耳的顫音。她扯開衣襟，心口處嵌著的半枚命珠正在瘋狂脈動，將皮膚撐出蚯蚓狀的血管，“封??？我們都是祭壇上的活祭品！“

林小滿這才看清，箜篌的第七弦并非絲線，而是由少女的青絲與銀絲絞成，弦尾系著的銀鈴內部灌滿了黑色液體。昭昭撫過琴弦，每一個音符都帶著金屬刮擦的銳響：“阿鳶沒告訴你？每任靈女及笄時，都要用最珍貴的東西喂養命珠——泠月獻出左眼時，我就在現場?！八蝗蛔テ鹎傧依兆∽约翰鳖i，“知道為什么我的聲音這么好聽嗎？因為這是用三個啞巴的聲帶縫成的！“

閣樓突然劇烈搖晃，阿鳶的聲音混著蠱蟲嗡鳴從四面八方涌來：“昭昭，你又在散播妖言！“玉扇破風而來，扇面金紋化作鎖鏈纏住昭昭咽喉。

少女被勒得面色青紫，卻依然瘋狂大笑，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命珠上，激起一陣刺耳的蜂鳴。林小滿趁機撲向箜篌，卻被突然暴漲的藤蔓纏住手腕。這些藤蔓表面布滿人臉，腐爛的嘴里不斷重復著父親臨終前的慘叫，腥臭的氣息中還夾雜著腐肉的酸味。

“抓住她！“阿鳶的玉扇指向林小滿，桃林里瞬間鉆出數百只噬血飛蛾。這些飛蛾翅膀泛著金屬般的冷光，口器如同醫用鑷子，所過之處樹葉化作齏粉。

千鈞一發之際，泠月的鏈刃劈開血霧。玄衣少女左眼的數據流已經紊亂成亂碼，鎖骨處的傷口不斷滲出黑色膿液，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冒著熱氣的腳印。“帶著第七弦快走！“她將染血的琴弦塞進林小滿手中，鏈刃揮出的藍光在空氣中凝結成初代陣法圖騰，圖騰邊緣的符文正在不斷崩解又重組。

林小滿轉身躍下閣樓，卻見血潭中的尸體突然伸出手臂。其中一具女尸面容與蘇棠七分相似，脖頸處插著阿鳶的玉簪，指甲縫里還嵌著半片青銅面具。當她的指尖觸碰到女尸冰冷的手背時，一段記憶如驚雷炸響——三年前，蘇棠跪在鋪滿骨針的祭壇上，阿鳶親手將青銅面具按在她臉上：“從今日起，你就是天機閣的'影'，要親手殺死最愛的人?！?

身后傳來昭昭的凄厲歌聲，箜篌聲化作實質音波擊碎血潭。林小滿在混亂中摸到懷中的半枚玉佩，突然想起父親日記殘頁上的字跡：“血月當空時，雙玉合璧之處便是祭壇入口?！疤ь^望去，天空不知何時染成絳紫色，血月表面布滿蠕動的黑色紋路，月光照在她腕間的赤色紋路上，竟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梵文。

“想逃？“青禾倒掛在桃樹枝上，銀鈴發出攝魂的聲響。

少女的皮膚已經裂成蛛網般的碎片，底下露出不斷蠕動的蠱蟲，眼睛里映著扭曲的血月倒影?！鞍亚傧医怀鰜?，我就告訴你蘇棠姐姐藏在哪~“她突然張開嘴，數百根銀針混著黑血噴射而出，林小滿舉著箜篌弦抵擋，卻發現銀絲在血霧中劇烈震顫，貪婪地吸食著她的鮮血，順著銀針逆流而上，刺痛感從指尖蔓延到心臟。

泠月的鏈刃再次救場，卻在觸及青禾的瞬間發出刺耳的腐蝕聲。玄衣少女咳出一大口黑血，瞳孔里的數據流開始瓦解：“她被種了'千機蠱'，每個毛孔都是眼睛......“話未說完，青禾的銀鈴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泠月的身影在光芒中漸漸透明。

林小滿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只抓住對方染血的黑綢——上面用朱砂寫著“當心星羅“，字跡還在不斷滲出腥臭的血水。

血月升至中天，桃林深處傳來命珠的脈動聲，如同千萬人同時擂鼓。

林小滿握緊帶血的琴弦與玉佩，朝著血月的方向狂奔。她的發絲凌亂地粘在臉上，被飛蛾翅膀劃過的傷口開始泛黑。

身后，昭昭的箜篌聲與泠月的鏈刃聲漸漸微弱，取而代之的是蘇棠冰冷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姐姐，你以為找到祭壇就能改變什么？我們從出生起就是棋盤上的棄子?！?

而在她腕間，赤色紋路正沿著血管爬向心臟，在皮膚下組成初代陣法的完整圖騰，每一道紋路都在灼燒，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點燃。